小矮个儿中佐坐在厕所的地面上,抱着隔板醉生梦死。我见他裤子还敞着,自不会有闲情逸致给他提上,索性任他在不雅不洁之处睡到天亮。
我进厕所的时候,邹绳祖已错过身回了他的包厢,关门前还在瞅我。我隐晦地朝他挥挥手,催他别露了马脚,待他平静地合上推拉门,方前行,却在浅井的包厢门口止住了脚步。
透门而出的玲珑小调矫饰着shi稠黏腻的荷尔蒙,托着变调的喘息和婉转的哀啼,化作一瓣羽毛,瘙痒在耳廓。我抬手挠了挠耳朵,不知该走该留。
屋子里有醉酒昏睡的少将,有低眉顺目的艺ji,有撕裂画皮的浅井和欲仙欲死的孟老板,唯我灵台清明。那声线勾魂得紧,渐渐地,身上也燥热起来,想抽根烟压压火气,却没有烟,也没有钱,本以为浅井负责我的衣食住行,自己没有花钱的地方,今日是自食了恶果,凡事真不能想当然,早知道刚才管邹绳祖要点儿好了。
我敲打着灵台,让它保持清明,尽量去想些劳心费脑的事情,却抵不住孟老板的销魂声,心底暗骂了一声,抬腿走出了酒馆。
酒馆门口有浅井的人,远远地便拦下了我。我跟他们讨根儿烟来抽,这俩小鬼子抠门,说没有,让他们去买,就跟聋了似的,不动地方,气得老子一人赏了一脚。然而,逞一时意气也改变不了二人心意。我夹紧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包厢门口,席地而坐,兄弟好奇心重,已探头探脑,掩盖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仰头倚在门框上,满脑子都是刘国卿汗津津的脸。
里面的声音又大了些。我心下不屑,心道蛮夷就是蛮夷,读再多圣贤书,也是道貌岸然,不知廉耻。孟老板也是自甘下贱,想到多年前,他曾在刘国卿家借住过一宿,那一次,我和他发生了些不愉快,孟老板伤了腿,被我逼得逃回客房,跌倒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将房门关上,我尊重他的自尊。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竟能做出苟合之事,不过数年,自尊便轻便了吗?
其实我知道,我还不如孟老板,他坚韧果决,带着自我毁灭性的放浪形骸,于他而言却是不破不立的救赎。可我就是不甘心,与他相比,我理应是高高在上的,出身是不可逾越的划分线,或许我骨子里仍印刻着没落八旗的自高自傲,纵然深陷肮脏的泥潭,还幻想着自己拥有雪白的皮毛。
真实总是不堪一击,打碎了幻象,见识到自己的不堪,再回头看到竟与自己这一曲阳春白雪平起平坐了的下里巴人,甚至还隐隐高过自己一头,丑恶的嘴脸便掩藏不住,嫉妒和愤恨扭曲交织,促使着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Yin森森的獠牙。
——却是外强中干。除了吓唬吓唬人,屁用都没有。时间久了,每个人都会知道,看似可怖的獠牙,实则是一蓬蓬松软的棉花。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越合计越窝火。屋里的声响渐渐弱了下去,我拉开门,脱下鞋子,双手插兜,慢腾腾走进屋,艺ji对二人的衣衫凌乱熟视无睹,只盯着指下寥寥的琴弦。我抬脚往浅井后背上踩了踩,说道:“差不多得了。”
浅井翻过身,赤裸的胸膛上红痕斑斑,可见情-事之激烈。孟老板还沉浸在余韵中没回过神来,眼尾像抹了胭脂,水样的红,噙着点点泪痕,只惹人口干舌燥。
浅井见我盯着孟老板瞧,又顺势瞅到了我隆起的裤裆,半是无赖,半是玩笑道:“依署长,莫非您也好这口儿?”
我斜眼睨他:“爷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年轻时候也荒唐过,有些玩玩就腻了,不过是逢场作戏。假的若是做了真,它终归也变不成真的不是?”
我气自个儿让他耍了一通,他骗我说邹绳祖媳妇怀孕,无非就是想将我困在他的五指山里头。既已知晓真相,这态度自然不会好,说话便夹枪带棒,不甚好听了。
浅井不明所以,只当是我瞧不上孟老板,当下笑道:“有些东西是越玩越有点儿意思,不及依署长您洒脱,我就爱钻牛角尖,非研究透彻不可。”
他话里有话,大半是说给我听的。他要研究透彻,就研究去,越透彻,我也越高兴——哪怕研究的是我。
浅井披衣而起,笑道:“时候不早了,您是在这儿住一宿?”
“别介,我还是回悦来客栈得了,这也不是个睡觉的地儿。”
浅井道:“也好,我送您回去。”
我又瞅了眼孟老板,他似乎晕了过去。浅井没理他,反是监督我回了客栈。
路上,我摇下车窗,任春风吹散酒气。浅井眯着眼睛,似一头餍足的狼,口齿却清晰得很:“依署长,这三人,可有入得了您法眼的?”
我也闭上眼睛,说道:“一群酒蒙子,不错,都挺喜欢。”
浅井抿嘴一乐,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如同点点寒星,说道:“那我就安排了。”
我一点头,道:“去吧,我是不着急,”说着回他一笑,“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儿紧张。”
浅井肃穆道:“这是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和满洲国的长远发展,依署长,您会为您这一次真知卓识的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