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年开春早,但夜里不比白日,风还是凉的,王上回宫路上记得加一件大氅,仔细冻坏了身子。”
萧亭砚把酒含在口中,舌尖微微搅动着温热香醇的液体,品味了片刻,才耸动喉结,把酒咽入腹中。
“呦!南央二殿下还会弹琴呐?”一个满脸通红的彪形大汉高声嚷嚷着,醉醺醺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调笑,把林霁崖当成伶人戏耍使唤,“今日高兴,不如二殿下奏一曲给我们王上助助兴?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一起乐呵乐呵!哈哈哈哈哈!”
“梦魇之症,臣倒是有法子缓解,”林霁崖微微拱手,弯腰一礼,“南央有一秘法,以琴音清心,可以安神养魂。霁崖不才,对琴艺略懂一二,若蒙王上不疑不弃,霁崖愿为王上效劳。”
“这是……二殿下的琴?”
还不等萧亭砚回过神来,林霁崖就自顾自地抱着琴去了宴厅中央的高台上,在舞姬的嬉笑簇拥下席地而坐,把古琴放在膝头,眼里没有旁人,深沉的目光一心落在萧亭砚身上。
淡淡的香气,眉头一抬,眼神揶揄,嘴唇微抿,刚要开口客套回去,就听见对面的男人追加了一句,言辞恳切异常。
“正是。”林霁崖闻言颔首,毫不犹豫地把布包拿起,解开绳结,露出里面那把通体漆黑的古琴,琴弦上流淌着暖融融的烛火,竟隐隐泛着一层殷红血光。
萧亭砚向林霁崖举了举酒杯,然后一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里多少有了盘算,身子微侧,便抬脚打算回去。
陆平疆还真没给他带大氅。
“多谢二殿下关怀。”
萧亭砚若有所思地颔首,嘴角的微笑愈发真挚了一些,眼底也染了一层暖色,眸子亮晶晶的,像夜幕中耀眼的星辰。
“唔……”萧亭砚轻抿着杯中的温酒,甘洌的味道在舌尖敲打着味蕾,让他有些细微地战栗,古井无波的目光淡淡地垂落在杯中,漫不经心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整日昏沉困倦,嗜睡不醒,偶有梦魇,醒来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结果眼前这个男人,倒是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萧亭砚微微一愣,看向林霁崖的目光少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敷衍试探,而多了几分审视和好奇。
萧亭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摄政王正在与朝臣把酒言欢,尽管不停地推杯换盏,那束锐利压迫的目光也会不时扫落过来,始终把萧亭砚放在视线之内。
那琴声有些熟悉,抚琴的身影也有些熟悉。
萧亭砚听着听着就有些出神,晕眩感悄无声息地袭卷上来,在脑海中翻涌激荡,耳畔的嘈杂声音渐渐远去,只有琴声在偌大的空寂中回响不绝,脆
“王上且慢,”见萧亭砚要走,林霁崖连忙出口阻拦,余光瞥着陆平疆微微阴沉的脸色,不知是无知莽撞还是故意挑衅,竟没有半分退意,“霁崖斗胆唐突,敢问王上的昏晕之症,具体如何?”
待萧亭砚回到王座上坐好,林霁崖才抬手按在琴上,指尖行云流水地拨弄琴弦,泠泠泉水一般的琴音就流淌倾泻出来,温柔地淌进萧亭砚的空落虚无的脑海,抚平疲惫锈蚀的心弦。
他近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梦魇留给他的心悸和冷汗也愈发严重,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梦里的事情非常重要,他应该看清,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想不起一星半点。他偶尔会利用短暂的清醒时间沉心思忖,慢慢梳理这几个月来混乱的记忆,越仔细推敲,心里的异样压抑感便越深重难耐。
“无妨,”林霁崖望着萧亭砚不虞的神色,轻轻搭了一下青年的手腕,低低安抚了一句,好像浑然不觉自己被这般折辱有何难堪,眸子里甚至跃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能为王上抚琴,是臣三生有幸。”
他原以为,林霁崖是被林星舟养在笼子里的小雀鸟,应该脆弱怯懦又无能,轻轻一碰都会受到惊吓,被一路从南央折腾到北晏,还要跟敌国的君王虚与委蛇,早该半死不活有气进没气出了。
“谈不上通晓,”林霁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萧亭砚裸露在纱衣外的手腕上,“只是南央比邻西沅国,多奇法秘药,许能为王上缓解一二。”
青年这次没有窝在陆平疆怀里,而是身形寥落地斜靠在榻上,腕骨弯折,手指曲起支着额角,广袖堆落在手肘上,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臂,另一只手里捏着酒杯,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林霁崖身上,漫不经心地一杯一杯往肚里灌酒。
萧亭砚脸色一沉,眉头微蹙。
萧亭砚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微转,看到林霁崖身边放着一个窄长的玄色布包。
大抵是觉得天气业已转暖,夜里也不会寒凉到哪去吧。
萧亭砚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上琴弦,就被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
“哦?”萧亭砚身子一顿,又转回身来,似是来了兴致,矮身端起林霁崖桌上的酒壶,慢慢地往手中的空杯里斟酒,“怎么,二殿下还通晓医理?”
他也问过陆平疆,男人说是他被暗算失忆后落下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