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恩恩,碗在哪儿呢?”
部部长和工会主席,在T市安顿下来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大的调动。
可能是因为长久未见,也可能是因为他长大了希望保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总之,住到一起后他也再没有同妈妈亲密起来,反倒是跟姚叔叔的关系变好了许多,姚叔叔见识广博,戴恩遇到了什么事更愿意请教他,他妈有时候会抱怨他什么也不跟自己说,戴恩从不放心上。
戴恩愣住。
他妈第二天凌晨赶到,在灵堂痛哭流涕,那样子比戴恩记忆中老了很多,她哭完又抱着戴恩哭,说妈妈对不起你,说了很多遍,搞得戴恩也有点想哭。葬礼结束后,他们一家人回了T市,他妈妈私下里同他说了很多遍回去了要乖,不能给姚叔叔添麻烦,戴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戴恩心口。真是对不起啊妈,我就是同性恋,我不娘,却也不正常,我就是喜欢男人,这样就吓到你了吗。如果是往常,他也许不想惹麻烦,编个借口就糊弄过去了,但今天,现在,此时此刻,他偏不想这样。
俩人僵持着对视。
果然。
呵呵,哈哈哈。
“消毒柜第二层。”
“姐跟你说了吧。”一股愤怒突然冲上大脑。戴恩简直不敢相信,在自己自杀性地压抑所有的欲望之后,他的家人居然还要来试探他,你们到底凭什么?还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他控制不住自己,质问道:“她是不是跟你说我是同性恋?”
他似乎没有比以前更努力,却显得比以前优秀多了,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免会晕晕乎乎,所以他妈妈一直告诫他别给姚叔叔添麻烦,其实就是在说,你可千万别得意忘形了。
“水。”
退让就像黑洞,是没有底线的。
他也渐渐理解了他妈常挂嘴边的那句话,‘别给姚叔叔添麻烦’是什么意思。他身为姚叔叔的继子享受了太多优待,这些不是他主动要求的,却是无形存在的,学校里老师关照他,各种各样的名誉比赛都是老师亲自邀请他参加,并且全程悉心指导,生怕他拿不了奖,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活动、项目也参与见识了许多,那些同龄人压根不知道的场景和体验总是能出现在他的作文里,老师们夸奖这是有深度。
“姐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冷静冷静!我出去丢垃圾!”
戴母简直要尖叫起来了:“你别拿这事跟妈妈赌气!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
戴恩点点头,心里也不是很在乎,就跟他说的一样,都行。
“就算我跟你开玩笑,姐也不会跟你开玩笑,事实如此。”
饭后,他妈妈一边洗碗,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明天你还是去见见人家吧。妈都帮你约好了。”
他妈突然语出惊人:“恩恩,你也该找个人照顾你了,徐阿姨家的姑娘现在在Y市读研究生,妈帮你约了她,你俩明天去见一面呗。”
蛋炒饭还是那么香,戴恩大口大口地吃,觉得心里踏实些了。
“慢点吃,我做了好多,”他妈看起来很高兴:“我给你多点水?喝水还是喝果汁?”
他妈逃走了。戴恩发泄完,心中空虚,滑坐到沙发上,过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有点释然。
“找到了找到了。”
他也一直谨记这句话,因为他享受了权利就得承担义务。
如果没有刚刚的冲动,他都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勇气出柜,如今说了也就说了,好像也没什么,他以为坦白会使自己的内心暴露在空气中任人指摘抨击,结果反倒是披上了一层盔甲,让对方落荒而逃。
不过数秒,他脑海里流转过所有的信息串联在一起,直指一个结论——
戴母大惊失色:“你真的是同性恋吗?你姐说你对性向有点苦恼,真的是这个意思!”
戴恩语气凌厉,他妈立刻就慌了神:“她、她说什么了?”下一秒又生气起来:“你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啊,妈妈这是关心你,你怎么这个态度对我啊?”
戴母露出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恳求道:“恩恩你别吓妈妈,你不是同性恋吧?男的跟男的是不正常的啊,你不可能是同性恋,你一点都不娘娘腔,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他妈给他倒了杯水就去收屋子了,一边收拾一边说他真是不爱干净,家里像猪窝,一边说却又一边干得很起劲。
她动作很麻利,等她收完,戴恩也差不多吃完了。
“我是同性恋。”
“是你搞错了。我就是同性恋,天生的。”
傍晚他妈妈提了些熟菜回来,言谈举止之中像是刻意遗忘了下午的那段不愉快。戴恩和她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俩人还是一起平静地吃完了晚饭。
无论他再怎么说服自己,无论他再怎么选择“理性”,身体的感受永远是真实的。戴恩捂住心口,那里跳的很快,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