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猛这句“好久不见”未免说得有些不切实际。
五月初,隆廷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上,消失近五年的屈猛没有任何预告地出现了。李真早就知道屈猛的父亲握着隆廷8%的股份——8%当然不算多,尤其是在兰景东拥有超过50%的绝对决策权的情况下。但谁也没想到,这8%的股份居然被转移到了屈猛的手里。
股东大会繁琐而费事,李真的神经一整天都紧紧绷着,但他毕竟同屈猛久别重逢,礼节性的问候和寒暄自然少不了。那天之后的几个月里,两人在公司碰面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虽然多数时候都只是向对方点头致意,但这怎么看都不是应该说“好久不见”的关系。
不过李真没纠正,反而顺着这句话笑开了。
“就是啊,好久好久不见了!”
他半责怪半玩笑地戳了戳屈猛的胸膛:“没良心的家伙。邮件我也发了,信也寄了,怎么联系你都不理我?在英国忙什么呢?嗯?”
屈猛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动手动脚,一瞬间有些僵硬,条件反射般抓住了李真的手。
他们俩本来在并肩往前走,屈猛手上用了劲,李真走动中重心不稳,被抓得往屈猛的方向带了一步,两人的距离顿时近得几乎贴在一起。
屈猛比李真高半个头左右,此时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早已越过了彼此的安全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太近了。
得不到的渴望最难熬。和李真在一起的时间如同饮鸩止渴,屈猛以为只有离开才是最佳选择。幸好在英国的时光足够漫长,他和不同人交往,研习文理和音乐,尽情享受无边的秋风与海浪。
他不再费尽心思找话题,不再兴冲冲地计划相处的每一天,不再潜意识地记下那个人的点点滴滴。与李真有关的一切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他过得无比充实,Jing神世界富足而快乐。
“咚...咚...”
仿西式设计的做旧洋钟是这座酒店引以为豪的特色。整点的钟声敲了六下,沉稳内敛的钟声顺着建筑物的框架极速传导,只留下安静对视着的两个人。
“你......”
目光相接、肌肤相触的瞬间,屈猛的理性使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李真。可他的身体却像着了魔一样动弹不得——他的喉咙像灌了铁,四肢都被冻住了,只有心脏拉足马力,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向四面八方迸射滚烫的血ye。
兰景东从大洋彼岸打来的那一通电话狠狠地击垮了他。屈猛这才陡然醒悟过来——他所以为的坚定、充实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失去心脏的铁皮人。
李真的存在从来没有从他心里消失过。它只不过像一根弹簧一样被刻意压缩了。想念被压缩到极致,然后经由一个不起眼的节点,铺天盖地地发射回来,让他根本无处可退。
屈猛的声音、行为、神情和心脏都不受控制了。他恍惚间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喃喃道——
“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冷?”
“有吗?”李真倒好像没事人一样,疑惑地用另一只手的手背碰了碰脸颊,轻松道:“也还好吧。”
屈猛最恨他这种置身事外的样子,低声嘲道:“你身上哪里体温不低?自己跟自己比,当然还好。”
这说法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你又知道我身上哪里体温都低了?
李真被哽了一下:“天生的嘛,我有什么办法。”
他左眼卧蚕接近眼尾的地方有一颗针尖大小的痣,配着他小鹿一样圆圆的眼睛,眼波流转间让人停不下来地心悸。可惜这颗痣太小了,颜色也很淡,除非凑近了认真端详,否则一般都不会被注意到。
然而一旦注意到了,那颗痣就好像有魔力,生生地映进屈猛的眼睛里去,又从记忆里跳出来,连带着勾出了那个混着淡淡麦芽香味的雨夜,散发着求救信号的怀抱,以及那个若有若无的轻吻。[br]
折射着落日余晖的玻璃回廊,近得仿若相拥的两个人,一切都如同CG动画般美好。只可惜有人牛嚼牡丹,打破了悄悄萦绕其间的暧昧气氛。
“喂,发什么呆?问你呢,之前怎么联系你都不理我啊?在英国忙什么呢?”
李真问得无念无想。
屈猛咬牙。自己的性向还是被眼前人带跑偏的,怎么这人却这么直男?还是他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知难而退?
“在那边很忙。”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屈猛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还原了安全正常的社交距离。
两人都心知肚明,“很忙”这个借口再拙劣不过了。只要有心联系,再忙也不至于四五年都不回信。
不过李真自己也心里有鬼。他怕说出去的秘密变成刺回来的把柄,之前甚至一度希望屈猛就一直待在国外,别联系、也别回来。
于是李真也没多问,只点点头,两人继续沿着回廊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