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现在的这一身伤并不会让他觉得有多难以忍受,甚至能朝陈鹤白挤出感恩胆怯的笑。
他坐在椅上,脊背微弓,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肩颈,啪嗒啪嗒滴着水。
水鬼。
陈鹤白又一次想到。
内间走出一个姑娘,她瞧见陈鹤白,几步外便笑,“今日不是沐休吗?陈大人又忙案子啊。”
话说完人也走到了跟前,她打量了一下双小小,挑眉问:“哪家的漂亮姑娘,让人打成这样,跟我来内间,陈大人方便回避吗?”
“我在这边等。”陈鹤白道。
双小小跟着那名女子进了屋子内间,他上的伤口有些多,颈上的指痕在走路来的功夫内浮肿起来,青紫的血点密布,边缘撕裂,渗着血。
女子颦起眉,念叨说:“再用些力你这脖子都能折断了。”
双小小知道,他当时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被扭断的脆响。
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青肿与草叶的割伤外,他的左手也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别着,女子吸了口凉气,“你是不会感到痛吗?”
双小小轻声道:“或许吧。”反正他挺能忍疼的。
长熙胡同的人都能忍疼,大部分的嫖客不拿妓子当人看,下手粗暴得很,尤其是对他这种阴阳人,一方面图新鲜,一方面又觉得恶心。
女子将他的手接了回去。
期间学徒进了一趟,喊了声师姐后吆喝道:“陈大人差我买衣服回来了。”
师姐走到门口,拿了他买回的衣物与新鞋,吩咐说:“去端盆热水来。”
双小小掺了一身的纱布与绷带,脸上也缠了些,这让他看起来像某些古怪的江湖人士。
陈鹤白被喊进内间,瞧见他这幅模样,想笑又怕伤人心,忍得难受。
双小小眼神无奈地看着他。
有了纱布的遮挡,他身上那股子柔弱的风尘气一下消了大半,声音听着也清澈了许多,“想笑就笑吧。”
陈鹤白伸手挡在唇前,咳嗽了一声后问:“怎么不穿鞋?”
正收拾满是血污泥水脏衣的师姐撇了撇嘴角道:“乌冬那憨子,鞋买小了。”
乌冬很冤枉,他想着一个姑娘家,脚再大能有多大?就算受了伤要裹纱布,稍大一些的绣鞋也足够穿了,不想就这还是买小了。
陈鹤白低下头,看向双小小露出裙摆赤裸的脚尖,说道:“裙摆往上拉些。”
师姐打趣说:“看了人家的脚是要娶人家的。”
陈鹤白“哦?”了一声,言语带笑,“哪条律令规定看了男子的脚要娶人家?”
双小小怔了一下,他是穿着长裙被王公子带出月邀坊的,脸上又涂了胭脂,还戴有耳坠,这位大人——是如何看出他非女子的?
“什么?!男人?!”师姐猛然拔高声音,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向双小小,震惊无比。
陈鹤白抬了抬下巴说:“看喉结,你没注意吗?”
师姐恨恨说:“他那脖子快让人掐断了,谁注意喉结的事了......男人?皮肤那样好,怎么会是个男人呢?”
双小小道:“我的确不是女子。”也不算男子。
陈鹤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出去给你买身衣服。”
他自己的鞋也湿了,得换一双。陈鹤白这次买来的衣服是男装,双小小换了衣服和鞋,往屋中一站,的确像个清俊的小公子。
师姐走在他的身后,咕咕哝哝说:“行吧,肩膀是宽了些,胯骨也与女子不同,可你为什么着红妆戴耳铛?”
双小小正欲开口,就听她对陈鹤白道:“他腿脚上都有伤,你就别带着人走了,叫辆马车能花你几个钱?”
陈鹤白这个刑部侍郎正三品大员当得没脾气,他摆摆手,说了句好。
双小小坐上马车,被他带回了家。
路上他问:“你识字吗?”
“识字。”
“会写吗?”
“会。”
陈鹤白点点头,又问:“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双小小心中有个猜测,他攥紧袖子,答道:“洗衣做饭,古琴琵琶乐舞都会一些,打扫包扎药理也略通一二。”
他自小在月邀坊长大,儿时未接客的时候,坊中姐姐们就教他写字读书。
涂了凤仙花花汁的长指甲戳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抚养他长大的漂亮女人低声说着话:“读书以明智,可知道的越多你便越痛苦,你越知伦理,越觉不堪。”
在他十岁的时候,说这句话的女人死了,宜姐姐为她哭了一场,并告诉双小小,这个女人过去是相府的女儿,丞相犯了事,原先能嫁进宫中做皇后的矜贵小姐,成了这月邀坊里任人践踏折辱的姐儿。
月邀坊里有太多这样从云端跌落的女人,她们依靠父兄活得锦衣玉食,也被父兄连累跌入泥潭。
但不可否认,她们大多是很有才华的,教给过他很多东西。
“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