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泠接了水回来,继续给花浇了,然后当着陈村的面,给地下室的锁设置密码。轻柔的女声提示了两遍“请输入密码”,又确认一遍,孙泠按键的“叮叮”声像警报,音量故意调得很大。本来,他面对陈村理亏,这件事要做的话,也要偷偷摸摸地做,现在他一生气,弄成这副声势浩大的样子,彻底放下遮掩的打算,明晃晃地告诉他,别想出去!
密码设置完毕后,拉长的一声“嘟”,听到陈村耳中,就是游戏结束后的提示音,“Game over”,陈村心中默念了几遍,焦躁地扔下手中的书。
现在,指纹识别加上密码,他要出去就更难了。为什么会幻想可以和平地解决这件事呢?也不该引起孙泠的警觉,今天就不该和他说起这件事,应该暗中计划逃出去。明着来他不是孙泠的对手,至少可以暗中对他下手,敲晕他,摁上他的指纹,就解决了啊。陈村在地下室里走来走去,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让他陷入对自己的失望中。
他下不了手。即便孙泠强迫他又囚禁他,他也没能积累足够的恨意,可以对孙泠脆弱的颈部或者头部用力敲下去。如果留下后遗症怎么办,如果失手把他打死打伤怎么办,他一遍遍这样想,最终,他选择安全却无效的方式。
什么都被他弄得一团糟。
言语最安全,言语多么无用,孙泠就不多说什么,他只做,下药,上他,拘禁,孙泠哪一样问过他的意见?
他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和软弱心痛,这种对自己的失望有时候甚至盖过了对孙泠的怨恨。他想到了以前看过的诗句,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一遍就记下了:“像一块石头,顺着坡滚下来似的,我到达了今天的日子。”那些性格中的弱点,轻易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所以,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急需做点什么,来给自己一点信心。
两人表面的平静也无法维持了。陈村扔下书本,密切关注孙泠的动静,伺机出去。不发生肢体冲突是不可能的,最好是在孙泠打开门的时候,趁他不备冲出去。孙泠仿佛知晓了他的意图,干脆不出门了。
两人神经越崩越紧,眼见又过去了几天,和公司那边的最后期限又近了,想到绝望处,陈村甚至想抄起一把刀,架在孙泠脖子上,逼他放自己出去。这念头一起,他血气上涌,羞得满面通红,他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很快,他的面色又苍白得像纸张,他知道自己提不起刀。孙泠为了不给他可乘之机,把基本的炊具都搬到了地下室,此刻,菜刀在简易的案板上,水果刀在茶几上,阳光下淬着寒光。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但是他提不起刀。陈村怔怔地发呆。
孙泠又在偷偷瞧他的眼色,他总是这样,一会儿强势,一会儿软弱,陈村由最初的无所适从变得漠然视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再和孙泠说一句话,也不给他一个眼神。
沉默像厚重冰冷的石块,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层叠一层,层层垒起,地下室空间越来越逼仄,两人都有透不过气挪不开身之感。到了第七天,地下室最后一点空间都被沉默占满了,空气抽离得干净,他们被压成两个坚硬的影子,看起来刀枪不入。
孙泠终于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