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宏福在外找了三天才把人找回来,家丑不外扬,内也不能扬,当大哥的,底下三双眼看着,总得给他留些颜面。
“他不要脸我还要呐!”陶宏福背后和屋里的切齿,出来进去憋着火。
陶锦昊蔫头耷脑,难得不和妹妹斗嘴,听陶慧秋说:“外头的饭不好吃吧,颠颠跑回来和我们抢。”他只斜她两眼,一个字没顶,真叫转了性了。
全家忙起来,为这婚事上下张罗。找媒人相姑娘,陶宏福两口子不挑别的,唯看重两点:身世清白;八字相合。陶锦昊的要求就一条:出水是芙蓉。
“满脑袋没用的事。”陶宏福磕着烟锅扔一句。
“一辈子就这一回,咋,不该挑挑?”陶贺氏向着儿子,那点气早已经消了。
人选很快定下来,是魏村一个和陶锦昊同岁的姑娘,家境殷实,门当户对。当地有风俗,办事前男女不兴见面,陶锦昊想相看姑娘合不合眼,媒人不叫看,说不吉利。“错不了,俊着呢!”他不尽信,非偷摸溜去魏村一趟,这才点头。
喜酒摆在入冬,热闹红火,流水席真应了早前吹出去的牛,整整吃了三天,戏班子搭台就唱了三天。
庄上人说:“陶老三这回下了本了,新媳妇不赶紧生个大胖小子都对不起这些天花的钱!”
“听说新媳妇家也阔着呐,你没瞅见那老些嫁妆?”另一个说。
“就不知长得俊不俊。”又一个出声。
“咋,俊你还眼馋?”
“我馋啥,我炕上有人,就你们这伙子光棍干瞪眼!”
“瞪眼咋,不见得洞房不叫闹吧?”
人们嘻嘻哈哈过嘴瘾。陶阳和陶司裕填在人堆里,陶阳个头太矮,净看脊梁了,在底下拽陶司裕,紧着问:“哥,你看着啥?”
没看着啥,陶司裕挤了一会儿觉得没劲,开始往外钻。陶阳见他走,也跟着走。说看看戏,也靠不上前,戏台搭在门口空地上,走一拨来一拨,陶阳就跟着忙活,一时垫脚,一时探脖。
“哥……”
“啥?”
“俺想站高一点。”
陶司裕见前头几个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以为陶阳也打算登高望远,马上表示不干:“别惦记我扛你啊,我扛不动。夏天收麦你不是说保全那一手的茧子,力气大,夸他能干,你找他扛你。”
陶阳一听,还真四下里寻。周保全从另一头窜过来,说:“傻了吧你俩,上房啊!”
小哥仨架梯子上了房。房顶上也热闹,有娘晒的苞米、干菜、红薯,往下张,啥都进到眼里。见新媳妇屋门口、窗口晃着一片脑袋瓜,陶阳问他们看啥呢?
“看新娘子呗。”陶司裕说。
“他们等着闹洞房,”周保全说,“洞房里那俩人睡一个被窝。”
“睡一个被窝干啥?”陶阳又问。
陶司裕不知怎么热了脸。他懂一男一女成亲了要睡一张炕,但究竟怎么个睡法他不懂,想象不出,以为顶多是睡一个被窝,挨得近了,就有小孩了。一听到俩人睡觉,他不自觉就感到害臊,是替人家害臊还是自己害臊,他闹不清,反正就是臊,心里总觉得,这事情是不能摆到太阳底下晒的,就像上茅房,除了不知事的nai娃娃,谁会当着别人的面?实在憋不住,人还背过脸呢。
既然不能当面,那就应该害臊。
周保全大他两岁半,今年十三,常和一帮长工老粗聚在一堆,没少听他们拉闲呱,一知半解地说:“俩人在被窝里摸来摸去,还亲嘴。”
“你咋知道?”陶阳说。
周保全露出一点炫耀的笑,说有回他跟他爹上镇里,赶上一户宅院冲喜,那戏班子就演了一出荤的。
“啥叫荤的?”这下陶司裕也好奇起来。
“那戏台上,”周保全往房下努努嘴,“搭个帐子,俩唱戏的在台上钻进去。”
“钻进去干啥?”陶阳眨着一双眼。
“摸来摸去啊。”周保全说。
“你咋知道,那帐子透亮?”陶司裕插话。
“不透亮,可是他们不摸来摸去,帐子弄啥抖啊,那女的一只脚在外头直打晃。”
“是不是人咯吱她?”陶阳猜道,“人要是咯吱我,我就抖。”
“就是摸她了,”周保全咬定道,“看戏的都喊好,那一准是好事。咯吱人叫啥好事?”
陶阳懵懂着一张脸,扭头朝新媳妇的屋张望。陶司裕瞧着那后脑勺,脸更热了。
咋回事,竟又想起庄上人放屁拉臊的闲话。怨不得陶连顺那时说他毛没长齐就睡媳妇,原来和媳妇就该睡一张炕,还要摸来摸去、亲嘴的。可是他没摸陶阳啊,也没和陶阳亲嘴。那毛没长齐是啥意思,啥地方长毛?陶司裕越琢磨越垮脸,亏得炕大,褥子富余,他和陶阳不挤一个被窝,否则更成“养媳”了,他说不清。
唉,喜事也叫人乐不出来——好容易过去的茬,咋又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