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刷刷开出两张单据:“先去做一下化验,完了把结果给我看。”
宋念埋着脸缓了缓,等到脸上的眼泪被织物吸干,才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宝宝?”
他长舒一口气,把那袋碎碎粘粘的东西递到宋念面前,献宝一样举着。
宋堂堂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打开拉链,在书包里胡乱翻找着,最后从角落里扯出一个塑料袋。
他还记得。
“现在还是早期。如果想治的话,可以做手术切除病变部位。”医生叹了口气,“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做手术的条件……上城区的医院也许能做,但很难。”
“好。”
对不起……
宋念手脚冰凉。
甚至、甚至有许许多多时候,他希望这个孩子死掉。
医生叹一口气,望向宋堂堂的目光带着怜悯:“初步怀疑是急性腺体失衡……你知道这个病吧?要选择治疗吗?”
对不起。
“爸爸,”宋堂堂艰难的喘了一口气,“书包。”
宋念点头。
十分钟后,医生对着检查单,眉头紧皱。他抬起头,对着宋念说:“保险起见,再去做个PET。”
宋念的脑袋“嗡”地一响,随即一片空白,有一瞬间,浑身的知觉都没了。
宋堂堂看到了,脸上也有点呆滞。他愣了两秒,把塑料袋的口子打开,用手指沾起来一小块,舔了一下。
“陈哥哥帮我买的布丁,芒果味的。”宋堂堂说道一半,又有些不好意思,“碎了,但是还是甜的。”
哪怕宋念当时并不喜欢他。
宋堂堂办理了临时住院手续。
医生拿到报告单,行云流水地写病历,目光掠过某项数据时却蓦地一顿,抬起头问:“宝宝有先天生长素失调病史?”
宋念带着宝宝辗转了一圈。
医生并未回答,只是示意宋念先去。
“而且,手术过程中需要的体外腺维持剂价格也很昂贵,”他扫了一眼宋念洗得发白的衣服边缘,“你能负担吗?”
“这个谁也说不准啊……”医生挠了挠头,“三到六岁本来就是幼童腺体加速发育的关键时期,腺体组细胞分化不好就很容易出现这些问题。”
宋念艰难地点点头,问道:“怎么会?”
才,才那么小一团的宝宝,被裹在强襁褓里放在他的床边……饿得哇哇直哭,到最后连声音都变得微弱。
他一直很乖。
宋堂堂突然毫无征兆地咳嗽起来。像是肺里呛进了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高热而粉扑扑的的脸,更是变得胀红。
“在这里。”宋念连忙把书包提到床上,“要拿什么东西吗?”
巨大的不安从胸腔里缓缓升起。宋念轻声问:“宝宝有什么问题吗?”
“家长不要担心,这个年纪的宝宝免疫力低下是正常的。”医生看了看宋堂堂的眼睛和舌头,“吃了药两个小时烧没退?没事,总有个过程的……”
乖宝。”正起身朝外走,被迷迷糊糊的宋堂堂扯了扯衣领:“……书包。”
不一会,负责拍片的医生拿着成像图走了出来,看了睡着的宋堂堂一眼,满脸严肃地对宋念说道:“宋堂堂的家长?有些情况,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里面装着一团黄色的,半凝固态的东西,黏黏糊糊地挤在塑料袋底部,还沾着像是糖浆一样的东西,看上去甚至有点恶心。
宋念的心缓缓沉下去。
像刚刚出生的时候一样。
手指却被突然拉了拉,宋堂堂叫他:“爸爸……”
宋念连忙退回来,连带着床边的几册绘本和水杯一起揽到怀里。
因为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宋堂堂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别的孩子病弱许多。一次又一次,发烧,咳嗽。他抱着小小一团的宝宝,走过黑夜里人影幢幢的暗巷,到医院打针吃药。
检查结果需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拿到。他抱着宝宝坐在诊室外的长条椅上,不停地探着宋堂堂的额温。
宋念一口咬住了指节,全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哽咽,把脸埋在全是消毒水味道的床单上,不停地在心里道歉。
他躺在单人床上,因为实在太小,硬生生把窄小的单人病床映衬出了宽大的感觉。精致的面孔在起雾的呼吸器后面变得模糊。
手掌在睡梦中蜷起,不自觉地握住了宋念的手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上传来被被捏住的力道。宋念恍神,才发现医生正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还好么?”
可是宋念强忍着胸口的涨疼,不去看他,也不愿意去喂他一口。
甚至会从宋念的怀里钻出来,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爸爸,你又要请假被扣工资了,我不该生病的。
医生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又刷刷开出一张报告单:“去照个腺体多普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