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睡不着不是因为这个。”
尼尔从中拿出一个指尖陀螺把玩着,问他是不是热衷于逛跳蚤市场,Z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这里。”
Z外出工作变得频繁。他离开时尼尔每早移出铁链,去湖上划船。他尝试过划到湖另一端,因体力不支放弃了。小船在湖心漂浮一会便掉头离开。距离隔得很远,别墅管理员看不清尼尔的脸,但记得最近经常有个男人在湖上泛舟,开始对他遥遥挥手致意。尼尔举手晃了晃作为回应。管理员每周来别墅两次打扫通风,上午十点左右到达,傍晚离开。尼尔想也许他会偷喝一点酒窖里的酒。过去他母亲开完派对后,管理员捡来前夜剩下的酒瓶倒扣着竖在自己的水壶上方:“一滴酒也是酒。”尼尔蹲在他身旁观看,被各种酒水混杂的气味激得连连打喷嚏,他问管理员那味道会不会太恶心,管理员耸耸肩:“生活就是这样。”
尼尔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听Z逐个拿起摆在矮几上的物件说这东西的由来。一只在机场买的打火机,表面雕琢着精细的罂粟花纹样;一个手枪状的黄铜开瓶器,开瓶时瓶塞会像子弹一样从枪口弹出来;顶端竖起安全出口灯牌形状的荧光书签,双手笼在上面可以从指缝间看见一只亮起的绿色迷你灯牌。“唔,还有扑克。”Z说这盒扑克牌是在一个小型美术馆买的,他看见摆在展览出口的周边商品,立刻喜欢上了,工作员说仅向观展者出售,他为此多掏了一张展览的票钱。尼尔从纸盒中抽出一张牌,红桃K,画家将红心画成了心脏的形状,心脏正中插着一根钉子,四周渗出血液。
他倾听着Z下楼后的动静,Z的脚步声止于客厅,没有摔砸东西。水温已经下降,他擦干身体,斟酌着怎样说才会让Z接受。
睡前Z倒出安眠药给他,不厌其烦叮嘱:“只能吃一片。”
Z挤了一大捧浴液揉搓出泡沫,抹遍他全身,手指滑进他股间帮他清理体内的精液。过了一会,尼尔开口:“我有笔在瑞士银行的存款,算是克拉斯科夫妇给的封口费。不会有人追踪那笔钱。”他本想解释他没有退还那笔钱的原因是他动用了一部分来寻找西蒙·莱茵威尔和Z的下落,Z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出去了。
Z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带回来的礼物,尼尔吻在他唇上作为回答。Z把他揽进怀里:“我最近还要出去一趟。”
尼尔摸摸自己的脸颊,他好像又能自如地调整面部肌肉了。他开玩笑说他以为前一个屋主埋在地下室里。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梦里看见火光。
Z面前的矮几摆着一杯酒,瞧见他下楼,招手叫他来看自己路过冷兵器展销会买的一把象牙柄小猎刀,刀柄的螺钉外嵌有打磨得平滑的珠母,大马士革钢锻造的纹路相当漂亮。尼尔就着他的手细看,拇指抚过刀刃,伤口即刻化为鲜红的血痕。Z将他划伤的手指含入嘴中,吮吸着血珠,给他展示自己带回的其他杂物。
尼尔沉默。
他在失眠的凌晨也感觉心脏里扎着一颗钉子。
尼尔知道他指的是工作,问他是否已经收到中间人的信息,Z拿出照片给他看。相片用回形针和A4打印纸夹在一起,目标是一个在慈善基金会工作的女人。尼尔没说什么。
Z离开前说自己担心尼尔服药过量,拿走了药瓶,只留下三粒,他不确定自己何时回来,不过他会尽快干完活儿。他回来时依旧给尼尔带了些礼物,一盒零碎分别用薄棉纸包裹,内容五花八门,包含从石英手表到到吉普赛人用动物骨头雕刻的汤匙种种物件。
Z在干活前会给他展示目标的身份信息,大多是中年商人,男女都有。尼尔曾在这些人中生活过,这些人没有严格的好坏之分,但存进银行的绿色钞票背后总沾着汗和血。尼尔撇开这个念头,转而想到Z所说的搬离此处需要的那笔钱,一定是很大的数目。
Z总能和遇到的人打成一片。尼尔在当地人目光落到自己和Z
尼尔用刀背把药物轧成粉末,包在纸巾里,Z离开的夜晚舀一点就水喝下。他不清楚碾碎药物是否也会粉碎它的作用,他依然失眠。多数梦境在醒来后就变得模糊,不过他记得有个梦里他掏空了别墅酒窖,将酒液洒满地板,管理员站在一旁摇晃着空瓶叹息,却没有阻止他划燃火柴。
他们没有再去吃过家庭餐馆的那个镇子,而是沿湖西侧的森林公路向北行驶两小时车程到另一个叫伊拉罗普提的小镇。Z每到工作间歇便带他出门兜风。他们和当地人攀谈的过程中了解到几年前镇长曾试图打着一百公里外的湖光风景的旗号开拓旅游业,计划至今搁浅,一个大城市来的开发商因此破产,听说那中止的开发最终只留下了湖边一栋样板楼,大概已经拆除了。小镇衰败不堪、人口稀疏,饭食倒是比南边那个好些。
方的长相,大体是个寻常无奇、坑骗了竞争对手后又被对方诱入陷阱的中年商人。“反正不值一提。不过委托蛮好玩的,这是宗双向谋杀。”Z说自己拿不到其中一方的尾款,但订金也挺丰厚,赚一份半总好过只赚一份。尼尔问他是不是手头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