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真的以为,小娘进了这个门有得到过任何好处么?在天界他是万人敬仰的帝君,到了这里就是任人耻笑的贱妾。小娘受尽了委屈,孩子是他唯一的寄托。孩子没了,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秀秀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吐出这两个字,“……发卖?小娘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他能去哪里?”
“主君冷落小娘的时候,他房里少衣缺食是常事。院里只有我一个人肯干活,小娘心疼我,自己挺着大肚子洗衣擦地。小娘畏寒,房间里没炭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都是我抱着他他才能闭眼。”
她眼中的泪光闪了闪,变成我看不懂的悲哀和嘲弄。
您每次来小娘院里,他就算身子不适也要服侍您。您以为他是怕您吗?他是舍不得您……他怕您不高兴,下次就不来了……”
“啧,这双儿就是淫贱,还易孕。要不是这人姿色不错还听话,当初就不该收了他。”
“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内疚吗?是他,自己进了我的房间爬上我的床,自己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逼我纳了他。也是他自己说宁愿被发卖也不愿意再看见我,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
秀秀越说越激愤,仿佛要把受的所有辛酸苦楚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却被我不耐烦地打断。
“老夫人,那应小娘的安排……”
“主君,您知道小娘为什么要给您送醒酒汤吗?他难道不清楚您讨厌他吗?全府上下没人敢触您的霉头,我也劝他不要去。可他是个傻子,他说他担心你……
“还有什么事吗?”
一年后,乐楼。
“你别提了,那个场景想起来都吓人。满地都是血,我就路过看了一眼都吐出来了。”
“一个没福气生下孩子的妾室,随便找个窑子发卖了吧,省得主君看了心烦。”
榻上的孕妾听到这话,昏沉无力的身体突然挣扎起来,“我的孩子,呃啊啊,我要我的孩子,哈唔,你可以恨我,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求你,呃啊啊呜呜……”
我瞥了她一眼,继续处理手里的事务,“他说再也不想看见我,我把他发卖了。”
我呼吸一滞。眼前身形瘦小的婢女浑身发抖,咬着牙说完这段话。她是真的怕我,可她还是说了这些。那应渊呢?他不怕我,却从来不说这些。
刚刚被我打的时候,应渊没有哭。瘫倒在地上的时候,应渊也没有求我。现在却歇斯底里地求我保住孩子。我分不清他脸上的水痕究竟是泪还是汗,轻声道:
“母亲,你把应渊安置好了吗?”
这是月族边界处的一所青楼,各界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白日里就门庭若市,轻歌曼舞,几个小厮聚在楼梯边上说着闲话。
“母亲我现在没有心情管这些,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我只觉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再说搪塞话,转身便离开了。
“好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在月族无依无靠,我把他交给回家养老的李嬷嬷照看了。”
“我要应渊,不要孩子。”
“不要,我不要…主君我求你,我求求你,呃啊啊啊哈,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要,你不要伤害孩子,哈啊啊,唔嗯啊啊!”
“小娘生产时散去了尽数仙力,虽然我施针替他护住了心脉,只是悲伤过度,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大夫毕恭毕敬地回禀了应渊的状况,只是似乎有些话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也挺可怜的,自从来了咱们这儿肚子都大了好几回了,就是没生下来过。也怪他命不好,这回都快五个月了,活生生被客人当场操没了。”
我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秀秀,就撞上了她饱含着哀怨的眼神。
………………
“主君,您要把带去小娘哪?”
“秀秀,你是府里的下人,不是应渊的下人。”
“……您真的这么恨他么?”
里面侍产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叫我拿主意,我不耐烦地走进侧房。血已经淌满了褥子,一滴一滴地挂落到地上。
“主君,来不及了,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我没有再理会应渊的哀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侧房。凄厉的哭喊渐渐变得嘶哑,如同枯枝败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三日后。
“嗯……产妇失子后身心大损,如今神智不清。他说,再也不想见到您……”
见我放心地点了点头,母亲又开始唠叨,“如今你内院空虚,也该快些寻点新人才是。安安稳稳地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我跟你们说,后院那个人昨晚发高热,一直哭着说梦话,还时不时尖叫一声,把我们都吓死了,以为闹鬼了呢。”
老夫人眸光一暗,毫无刚才的慈眉善目之态。
当日秀秀就不管不顾地闯进了我的书房。
“我说谁三更半夜跟断了魂似的,真是晦气。”
我轻讽地笑了笑,并不意外,“那就如他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