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谓心头打鼓,他们这会儿已经靠近兴唐寺,寺前一座巨大的灯树流光溢彩,华丽非凡,天知道有多少和尚正在寺中做法事。大宁坊东南两面是把守最严密的区域,田令孜很可能就在南门的坊墙上守着,此时的距离,差不多都跑到他眼皮底下了,万一被发现……只能乞求程侯运气够好。
一个人影水滴般从槐树上滑下,落在程宗扬面前,然后屈膝跪倒,柔声道:“主子。”独孤谓今晚已经见过太多的奇迹,但这会儿还是震惊了。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袁天罡郑重其事地说道:“尔等握紧此符,只要你们忠心耿耿,无论三清菩萨,上帝安拉,还是高斯牛顿,爱因斯坦,都会保佑你们刀枪不入,化死为生!去吧!”两女咬紧银牙,“奴婢知道了!”说着鼓足勇气,往中庭掠去。
更让他不解的是,程侯似乎突然间有了主意,没有再去寻找坊墙防守薄弱的地段,而是反过来领着他,绕到南门一带,比他们当初弃马逃生时更靠南的一条街巷。
巷侧是一处废弃的宅院,墙头荒草萋萋,突然程侯纵身一跃,攀住墙头,吃力地翻进院中。
那个像奴婢一样跪在程侯面前的女子,自己熟得不能再熟,就在办这趟倒霉的差事之前还见过,竟然是自己的同僚,六扇门有名的女捕头!泉玉姬!
土堆一角,那只运土的大桶还在,袁天罡朝下边叫了一声“让开!”然后把木桶一脚踢了下去。
孙寿攀着绳索上来,神色惊惶不定,“娘娘呢?”“飞了!”袁天罡道:“你也上!盯着那两个!窝都没了,你们这些蛋就等着挨个被人砸了吸汁吧。”“知……知道了。”孙寿收起狐尾,摇摇摆摆地朝前院跑去。
期艾艾地说道:“这符真的可以……”“老夫一把年纪,还能骗你们!”袁天罡横眉嗔目,勃然作色,“舞阳侯金龙附体,为天地气运所聚,世间魑魅魍魉无不辟易!老夫寿逾百岁,尚且拜舞阳侯为父!你们想过其中的缘故没有!”袁老头追着主人叫爸爸,已经是内宅尽人皆知的笑话,这会儿想来,其中却似乎有无穷玄机。也许自己的主人真有大气运在身……两女对视一眼,她们一个被广源行豢养多年,一个出身黑魔海,却同样受广源行挟持,对广源行的畏惧早已经深入骨髓。即便被主人收进内宅,仍然余悸未消,直到此时才终于看到一线生机。
“家里情形如何?”“守住了,哦……主人……”“内宅……”程宗扬
独孤谓心里怦怦直跳,仿佛十五个竹桶打水,七上八下。
程宗扬苦笑道:“这会儿?安全吗?”泉玉姬坚持道:“主子吸收了太多死气,奴婢能感觉到的。大敌当前,请主子用奴婢的鼎炉尽快炼化。”生死关头,程宗扬也不矫情了,他看了独孤谓一眼,略带尴尬地说道:“老独,等我一会儿啊。”独孤谓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程侯与自己私下暗慕已久的女神捕走进耳房,随即房内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袁天罡坐在地上喘息,忽然唇上一湿,“吔?怎么又流了?!”中行说阴恻恻道:“看后边。”袁天罡扭过头,只见那个被开膛的光头僧人跟鬼一样爬起来,他浑身是血,手中挽着腹腔中流出来的肠子,脸上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
贾文和冷冷道:“吕氏已经接上太真公主,即刻便到。”两女一惊,连忙起身。太真公主若是赶来,肯定会把她们活活打死。
那宅院已经空置多年,满地杂草,院中生着一棵不知多少年头的老槐。
中行说趴在地上,吐得胸前满是鲜血,还捏着嗓子阴恻恻道:“她们要上去就被砍死呢?”“那就是心不诚。忠心不够,死了活该。”袁天罡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埋怨道:“贾文和!我这是脚!不是你的鞋垫!瞧瞧,脚背都让你踩肿了……”贾文和淡淡道:“忍忍吧。总比被砍了脑袋强。”“你不是说援兵快到了吗?还用得着把她们忽悠上去吗?”“有吗?”袁天罡愕然抬起头,“不是你刚刚才说的吗?”“也许吧。”贾文和说着负起双手,往前院走去。
程宗扬环顾四周,“找的地方不错。”“这里是岐王旧宅。草匪之乱后,就无人居住。”泉玉姬一边说,一边双手分开衣带。
袁天罡茫然道:“他失忆了?”“他忽悠你呢。”中行说吐着血道:“说不定姓程的这会儿正被人围着痛殴呢。活该!哇!”“别吐了,再吐一会儿你就死了。”中行说提醒道:“没人盯着,她们说不定三五招就泄了气。”“这倒是。”袁天罡趴到洞口,“狐狸精!你上来!”“……我……我上不去。”“废物啊!”袁天罡左右看了看,壁水貐躺在土堆旁,双目睁得老大,眼看是没气了。危月燕伏在一边,她被拍伤心肺,被摘掉下巴的嘴角淌出一道鲜血。
说来也怪,那些军士、僧人,在这一带撒得跟渔网一样,密不透风,他们一路奔来,却没有遇见一名追兵。难道运气真的都在程侯一边?
那位程侯虽然还在狂奔,但步履沉重了许多,刚才上房时,踩碎了好几块瓦片,吓得他冷汗直冒,不敢再蹿房越脊走直线,只能在街巷间七绕八拐,速度顿时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