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这在大片以黄铜把手为主的房间里也是不常见的;对此,埃里克并未阻止,一路上几乎不停嘴的絮叨却在引着蜜萝跨进房间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这是……我们从前的房间?”少女一眼就看到那张眼熟的小床和床边那个竖立的大半个半个蛋壳状的摇篮——就连她曾经为了训练小埃里克手臂力量特意用软布条绑起的,颜色鲜艳的小球也都原模原样地从摇篮顶部垂下,悠闲自在地高低错落着。蜜萝眨了眨眼,忽然感觉眼睛有点儿发酸。
“我的记性也还不错吧,姐姐。”埃里克笑了笑,也看向那个摇篮,语气带了点儿小小的遗憾,“只是我记事的时候它已经有些旧了,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就上了些鲜艳的漆色——这设计十分巧妙,以后可以给我们的孩子用。”
孩子?与你和埃里克都血脉相连的孩子?蜜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一片平坦的小腹,感到自从第一次与埃里克亲密后,某种模糊的渴望忽然变得甜蜜又清晰。
但她同时意识到,新旧人类之间就已经子嗣艰难,而镜像?她在末世那些年里,好像从没听说有谁的天赋造物没有对造物者天然的忠诚,却爱上后者所珍重之人;但作为通常甚至并非独立存在的天赋造物,大概是没有资格孕育一个全新生命的吧?
一念及此,黑发少女的神情不免苦涩起来。她错开眼光,看向房间一侧比记忆中大了许多的博古架,想要挤出一点儿笑容,却在看清那架子上的陈设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从前,她要贝尔纳造出那小架子,不过是为了同埃里克摆些从小镇、乡野间搜集来的某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一束开得正好的野花、一颗形状奇特的石头,或者镇上集会里买来的新奇玩具。眼前这个近一人高的大架子上却陈列着大大小小的木雕摆件,且多数风格纤巧细腻,不像是男子的杰作,反倒更像是出自她手;如若不是,那也定是她面目模糊的肖像——虽面目模糊,却仍悲喜宛然,动静皆宜,一路从相依为命的亲人与情人无可奈何地衍化为神灵高贵莫测的剪影。
任何深情的言语在这座博古架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同样,关于自己从那场荒诞之梦无奈抽身后埃里克剩余的时光,她所能想象的任何孤寂与思念都不及此处流露的万分之一。少女勾着嘴角,却终于痛痛快快落下泪来。
蜜萝想同他道歉,为自己一次又一次残忍的抽身;又想道谢,感激他这份经久未变的深情厚谊——而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堪与匹配。但最后,她只是眨眨眼,抖落眼睫上的泪水,紧接着向眼前的男人露出毫无Yin霾的笑容:“那时候可真叫人怀念啊。”
这笑容是埃里克极熟悉的。
“不要哭,蜜萝,命运已恩赐我们甘美的重逢。”少女略失血色的面孔被泪痕衬得那么娇弱可怜,男人皱了皱眉头,手指温柔地从少女眼下拂过,带着久违的颤抖,同样微颤的嗓音却迅速沉稳下来,“命运已恩赐我们甘美的重逢”他低声重复道——那甚至过于沉静了,以至于带了一点儿喑哑的意味。而且就像从前的蜜萝一样,比起安慰情人,那更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
“走吧,我的小谷粒,也许你愿意来看看我的房间——我是说我平常作曲以及安睡的房间,上次你走的太匆忙了,除了那些烛台大约没瞧见别的景致吧。”然后,埃里克又称呼了一遍那个甜腻的昵称,挽起仍沉浸于莫名哀愁之中的恋人,目不斜视地朝地下湖方向走去。
这一次蜜萝没心情化出鱼尾,埃里克就先叫她坐上小船,然后安静地把船行驶到岸边。
“你怎么还在用血谱曲?”蜜萝一抬头就瞧见了正中那只巨大的谱架。自然,曲谱上新干不久的血痕也一并出现在她眼前。黑发少女下意识皱起眉头,却听而边传来埃里克近乎疲惫的声音:“因为我不这么做的话,灵感的天火就一定会将我烧毁——你想看看这曲子吗?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创作的……我叫它。”
蜜萝直觉这不会是令人愉快的体验,但她仍然翻开了曲谱——然后立即被一种可怖而动人的泣诉攥住了全部灵魂。在此之前,她已翻阅过埃里克不少曲谱,但其中没有任何一个音符、一段旋律或一部乐章能与眼前这仿佛从灵魂与血rou被撕裂的间隙奔腾而出的咆哮嘶吼相提并论。
开头那种泣诉占据了不少篇幅,蜜萝轻哼着这些同主人的容颜一样令人敬畏的音符,像是看到角斗场里四处冲撞却不得出路的兽群,一切狂乱无序的情绪就像被打散的颜料,混着自角斗士伤口流出的鲜血在围栏中的土地上绘出一副古怪可怖的图画。紧接着,便是一段如仙乐般空灵甜美的引诱——看似少了先前的跌宕雄壮,蜜萝反而不敢再随意开口。
但那甜美诱人的仙乐依旧从她耳边响起——用细微的仿佛是幻觉的音量开头,一直到最辉煌的中音部分才加入管风琴雄壮的声音,一瞬间仿佛千军万马在少女身侧呼啸奔腾。
“蜜萝,必须爱我!”
“蜜萝,只能爱我!”
“蜜萝,永远爱我!”
男人拖着哭腔的声音既专横又可怜,似乞求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