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但我知道这一信息是不允许被提前透露给他知道的。于是,我连忙回答道:“没这么快吧?我也不知道。”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想回答。
他马上就要死了,十几个小时以后……
这,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想琢磨透的问题。到今时今日,依旧没有答案。
最初就是要用来关押全省的所有有着伤人前科的精神病病患的。而因为发生了邱凌那件事以后,将其他医院的危险病患转移过来的事才一拖再拖。在这之前,收治了大量这类病患的,正是苏门市精神病院。
攻击行为
我苦笑了:“邱凌,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为此,行为和社会科学家争论了半个多世纪——人,是生下来就具备攻击性,天性暴力,还是后天在社会中习得了攻击的模式和行为?而这个问题,也是围绕着邱凌这一个案,最为核心的一个问题——他那因为来自父辈的嗜血因子注定了他会成为杀人狂魔,还是后天那长期被压抑的工作生活注定了他最终的扭曲爆发……
邱凌闷哼了一下:“沈非,几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以前那么一个废物模样呢?什么都不敢面对,什么也不敢承担。其实,从你们答应让黛西和我见面开始,我就猜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近。但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对于我,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沈非,我怕死吗?我问过自己。”说到这里,他苦笑了,缓缓地摇着头。
但,他却没有动弹。他低着头,将头放在被固定在台面上的两条胳膊中间。于是,再次坐到他面前的我第一视线看到的是他头顶的短短发楂。我轻轻咳了一下,示意我已经准备好和他再次开始较量。但很意外,他没有像往日一样瞬间投入与我的对抗中。相反,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中,有黏液在鼻腔中被驱动的声响。
“哦?”我再一次拿起
“屠戮,发生在梯田人魔覆灭的凌晨……”我小声重复着这句话,脑海中乐瑾瑜那张曾经一度美好无比的容貌终于定格,并被换上了灰色的底板。瑾瑜,你在哪儿呢?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一切近似疯狂的举动,你是不是真的参与其中呢?抑或只是我们这群人自作聪明地放大着某些自以为是的怀疑而已呢?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只是眼睛有点红,布满血丝的那种红。
“你自以为不害怕死亡,其实不过是你自己欺骗自己罢了。又有谁,能够真正不惧怕生命的尽头最终来临呢?”我用自以为柔和的男中音说着,话语声很专业,也应该很悦耳。
大量的证据证明:人类是最擅长进行相互攻击与暴力伤害的物种。在有史可记载的5600年里,人类共进行了14600次战争,平均每年26次。所以,有一群学者认为,攻击是人类获得生存的一种手段。我们利用相互攻击获得物品、土地和财富;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家人;赢得声望、地位和权力。于是,又有一些学者认为如果不使用攻击,人类可能无法生存下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攻击行为都是无数社会与个人问题产生的根源。
这时,我发现,他的短短发楂有很多已经白了,和我一样。
赵珂半个身子在房间里,我可以通过半开的门缝看到房间里邱凌的背影。他好像很安静地坐着,但是我相信,他也只是看上去安静罢了。
我知道,他那一层坚硬的壳布满了裂缝,正在被击碎。很快,他会崩溃,一个真实的他,即将出现在我面前。想到这里,我往后靠了靠。我以为我会高兴,但并没有……
“沈非,我懂的可能比你要多,甚至可能多很多。如果我真的对自己反复自我催眠,那我是能够分辨出来的。”邱凌继续缓缓地摇着头,语速也不再飞快,“其实,你们都不知道的一点是——我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对生命完全厌倦了。在我的世界里,每一个凌晨,都是一个新的炼狱的开始。”
“我的终审已经下来了吧?”他没有抬头,“是明天执行,还是后天?”
我将诊疗室的门带上,缓步走入。我脚步声很轻,但我知道,就算再如何轻盈,邱凌都是能听见的。
“沈非,邱凌要你进去。”赵珂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身,只见我的诊疗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黛西低着头朝会议室走去,头发挡住了她的脸。这样也好,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想看到。因为我害怕自己的情绪持续起伏动荡。
攻击(aggression)——一个心理学概念,暴力犯罪的基本成分。我们通过研究攻击行为,来理解暴力与非暴力犯罪,以及那些可能不算犯罪的暴力行为。最终我们发现,攻击是一种本能的、生物性的、习得性的行为。动物的攻击受基因中的生物程序驱动,以此来保证物种的生存。而对于人类来说,由于具有非常复杂的大脑皮层结构,因此他们很大程度上依靠联想、信念和学习来获得生存,这些,也是行为的主要决定因素。但遗传程序又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人类行为,那么,人类是否是因为他们的动物本能而表现出攻击和暴力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