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得他万念俱灰。
只有朔风卷着大雪,在空气中撕裂出的裂帛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激烈,如一场京戏到高`潮时,旦生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控诉。风打在脸上,刀子般切肉地钝痛。眼前太白了,苍苍的一色白。雪色反射出火光,红彤彤的一片。那是北疆军的军旗,血色长旗上,一朵巨大的墨色的“徐”字,印在地上如一场雪上腾起的大火。
只有风声与雪声。
无人应答。
他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众人齐声叫他,向他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着他。可是他太
“将军”
?
被埋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这不可能”他抬头,望着旁边的人。他看着他们。他们眉毛睫毛上的盛满了雪,脸冻得通红,望着那说话的人,呆成了木偶。明明是日日相见,看惯了,熟悉到刹那回忆起竟难想起具体五官的人,这一刻竟显得格外陌生,好像隔了很远很远,远的如同隔了千山万壑。
用力的。
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真好笑啊。
心难道会死吗?
徐子赤
他又问了一遍:“三少爷,四少爷呢?”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质问。他喉间一阵腥甜,腥热的血涌上胸口,他压抑的难以呼吸。他奋力地,咬着牙齿地挤出命令:“说,和我说实话。”
像吐出什么哽住喉咙的脏东西似的。
众人窃窃无声。
他想哭,可是他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哈哈哈哈”
是走的这边的调动。他已经做到了最周密的防备。
许久后,才又有人怯怯道:“四少爷说齐岭有一味药材,特别珍贵,他想去采,就也去了齐岭”?
那人哽咽道:“我们碰见过三少爷。三少爷身体不好,走得慢些,落在后面,但这次雪崩太厉害了,恐怕也”
众人大惊失色,都围了上来,搀扶着他。
艰难地。
徐子墨脑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这句话。三万大军被活埋了,怎么可能三万人,那是北疆的三万男儿,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成长的活生生的人。全部被埋了,凝固成漫天盖地的雪下一具具鲜艳的尸体,从此时光与日月都与他们无关。
巨大荒诞滑稽的现实的黑色笑话。
怎么可能。
“去找。”徐子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过于激动下,他的声音都是哽咽的,他发不出声音。他的胸腔里腾腾发生了一场爆炸,巨大的声浪爆发出来,冲破了血肉的阻隔。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去找啊,去找啊!”
许久,徐子墨都发不出声音。
“哈哈哈哈”
“是谁”他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体内一团一团激烈的气体冲撞着,要把他的身体剿灭。可是他管不了。他徒然质问着,怒吼着,“谁放子白出去的”
徐子墨推开了众人的手,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的世界颠倒了,倾覆了,山河颠倒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压倒了,压碎了,压没了。他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翻天覆地的巨响依旧在他脑里翻滚,无数个声音在一起叫嚣。
他呆在了原地。
全部是因为他。
他眼前发黑,身体开始摇晃着。
徐子白
了无人声。
话未说完,已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哈哈”
他笑着,眼睛一阵酸痛,他觉得他快流泪了。可是他没有。他流不出泪。他只觉得冷。太冷了。从四面八方压迫下来的冷,将他压成扁平的一片,没有心,没有情绪,没有思想。他的心里,胸腔里,那一口子最热的心脏里冰冻了,瞬间散发出的森冷的,干涩的,灰暗的冷。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齐岭齐岭他忽然抬起头,盯着那人,或者说,目光咬着那个人,急声问道:“齐岭,你们在齐岭碰见去接三少爷的人了吗?还有四少爷。”他着急地望着身边的人,“四少爷现在在哪儿?我要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久久的静默。
说话那人小声道:“四四四少爷坚持要去,我我们拦不住他他他”
从喉管里,他不停地挤出这三个字。
三万大军
那是三万个人啊!
只有风声。
这是他的决策。
身边亦无一人回答。
“齐岭齐岭齐岭”
那人哽咽着,无法应答。
徐子墨脑袋嗡嗡嗡地响着,他的四肢百骸不住地颤抖。他知道他在抖,他的上下牙齿剧烈碰撞着,咔咔地响。他控制不住。他的体内刮起了龙卷风,巨大的风浪席卷过他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只剩一片碎渣似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