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五十:殒命</h1>
一个月前风光无限的容安项目,此刻萧墙祸起,虽说是业务内部损失,可毕竟是政府重点项目,万众瞩目的示范性工程。波诡云谲,风急浪高,多少人从中逐利,等着你摔跤。人事lun理关涉形象,内部财政关系信誉,这桩新闻也委实在说不上光彩,一经报道,不消扩散,便已然叫你成为众矢之的。好在事发之初早有准备,公关团队打了漂亮的一仗,盛钺势头更盛昨日。然而股盘的莫测变化疾如旋踵,争于分秒,众家媒体也多是趁风转篷,在一度更迭的新闻反转中,无可避免让项目衍生出许多新的业务问题。
于是,开年第一个月,项目组带着法务部配合各家合作企业的律师团没日没夜地谈判改合同,旧有合约修订,新驻企业签约,在经历了若干个通宵达旦之后,全套文件终于准备妥当,整整六大箱文件,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
周琮有伤在身,医生坚持他留院观察,他那一组的人暂时配合华益调查,而徐卫东仍然没有消息,两天前从职工档案里调出徐、付二人的身份证件信息,查到付虹在遂宁一家酒店登记过之后,就再没了消息。警察在此期间连续登门问询了好几次,在年关连轴工作的日夜里让氛围更显焦灼。
有天晚上几个组的人照常围在圆桌会议室工作,大家连续八九个小时没有休息,室内仍旷阔明亮,空气却又闷又躁,无孔不入,人人心照不宣,各自忙着手里的一团,偶尔低声交谈两句。
泛褶的衬衫和紧拧的眉心,就是这件会议室的众生相,也懒去彼此观照了,反正你我都一样,看一眼就闷得喘不过气来。键盘的机械敲击声和文件纸张的翻动声躁得太阳xue暴跳。
突然有人啪地扔了笔。
紧密规律的细微响动中闯进一个清晰节点。
那根笔滑倒岳缘眼皮底下,丢了笔的男职员见她没出声,自己鼻孔翕动了两下,也没出声,他撇头拎起咖啡杯,却发现凉透的杯底一片斑驳。
他重重放下。
“我说徐卫东现在都不出来!他不会死了吧?”
有同事小声劝他别说下去了。
他整个下午一语未发,却仍觉喉舌枯竭。
“怎么了!周琮找不着他,警察也找不着他,他没死?活该了整组人给他擦屁股?!”
一千来万对机构是小数目,可是对徐卫东个人不一样,对于很多普通职员而言更是沉重,华益被牵涉其中的职员,很多都认为是徐卫东的监守自盗而阻碍了个人的前途,眼前还要收拾留下的一本烂账,时间久了难免生出怨声。
岳缘知道他们现在只是不得已,隐忍不发。
“出国逍遥倒是可能,现在要死的是我们。”
“最惨的是周总,华益才注册多久,要完的怕是......”
“岳经理你去找徐卫东,白费功夫了,他指不定......”
“谁还长着嘴呢,都一气儿说完。”
“......”
争论不休的几个男人陷入沉默里。
“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岳缘语气不重,却十足冷厉沉着。
“我...我就是,不吐不快......冲动了,sorry。”
火了发过了,室内重归于一种平静。岳缘抚了抚手,抬头环顾一圈,开口想让大家散了去休息。
可是接下来的电话却打破了这种平静。
铃声在这种氛围中乍然清响,惊惕了所有人,一桌人仿佛有着同一种灵犀,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岳缘的手上,她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周琮颤抖的声音。
他说:徐卫东自杀了……
徐卫东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说了抱歉。
即使财政方面出了窟窿,也不是毫无转圜之机,他又何至于,何至于要搭上命?
她抬手先安抚众人,转身就给何瑞言拨了内线,想叫她订最快飞遂宁的机票。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整个会议室忽然静得离奇,暗得诡异,影影绰绰地摇荡起来。
她反手扶了一下桌角,竭力撑着自己,可仍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了,一切感知渐渐离她很远很远。
恍惚中,听见耳边隐约有人在叫岳缘,她还没来得及回应,突然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