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十九岁
表演结束已是将近凌晨三点,夜里连续唱这么久,消耗的体力比当红明星开演唱会有多无减。然而,付出相同的Jing力,有人收获的是震天的喝彩,而有人却只能收获这样沉静而寂寥的夜空。
时间不早,就算是喜欢彻夜欢闹的年轻男女也已显出疲态,陆续家去。酒吧里并没剩下几个人,打工小弟开始抄起扫帚做简单的清扫工作,前台小姐姐进到简陋的后台和键盘手崔易喁喁私语着。
车南趴在镜子前卸眼线,他不太擅长这些东西,用力得把眼皮都蹭红了。
刚刚有几个转音唱得太不熟练……明早没有打工,可以睡个懒觉了;家里好像没有什么吃的了,得再去补一批货;之前大家商量着要去灌两张唱片,哪里有便宜又效果不错的录音棚,他得去到处留意一下才行;喻时飞前几天好像说做了新曲叫自己参谋参谋,还没来得及听……
车南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让隔壁小情侣的对话溜进了自己的耳朵。
与一起合租的其他四名乐队成员不一样,崔易早在一年前就搬出去和感情甚笃的女朋友同居了。两个人虽然都没什么钱,但关系却好似蜜里调油,极力让贫乏的生活开出花来,把小小的出租屋Cao持得十分温馨,车南每每光顾都惊觉舍不得下脚。
此时他们也正在讨论着第二天的菜谱,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轻笑。
“搞定没?怎么卸个眼线费那么久,你绣花呢?跟你说哈,我和喻时飞姚煊咱们都饿了,你呢?去不去整一顿烧烤啊?”半点读不懂空气似的,彼时染了黄毛还戴了眉钉的夏诤一巴掌扇在了车南背后,把人家扇得一个趔趄,完了还祭出一张让人不好意思发脾气的爽朗笑脸。
这家伙是乐队里年纪最小的,平时总有几分仗着这点无法无天的意思。车南忍了又忍才按下额角弹跳的青筋,隔开他的胳膊就去拿吉他:“我不去了,本来作息就不规律,大晚上还去吃烧烤,不怕未来长一肚子膘啊。”
“我去,”夏诤故作惊愕,贱兮兮地抱了个拳,“还是车哥有远见,还没二十岁就开始展望发福岁月,不愧为向更年期发起冲击的95后第一人!”
车南爆句国骂,就要去逮他。皮猴似的小子一溜烟躲到姚煊背后,老好人又被迫出来打着圆场:“哎哎哎,别扰民啊!不是我说,你俩Jing力无限啊,就不累?”
“姚妈你给我让开!”
“喊谁妈呢?!”
“我说,你们几个带钥匙没?”
……
“——那个。”一行人打打闹闹着出了门,因此一时没发现居然有人正在门口等他们,声音一出,全都吓了一跳。
个子不高、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双手插兜站在酒吧后门门口,一张清秀的脸上点缀个被冻得通红的鼻头,表情是一种带着麻木和冷硬气的倔。
看到他们出来,才多少缓和了些神色,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学前儿童才会用的田字格本,呐呐地出了声:“请问你们就是Powder Trigger乐队是吧?我好喜欢你们的表演,能给签个名吗?”
车南愣住了,夏诤愣住了,劝架反而加入战局的姚煊愣住了,连一边光顾着看热闹的喻时飞也愣住了。五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直到崔易搂着收拾好了的前台小姐姐出来,僵局才被打破。
瞿霏霏乐了:“咦,你不是刚才那个小妹妹吗?怎么了,来找他们要签名吗?”
看到大家不解,她又积极地解释了一番原委,还兴冲冲地返回后台去翻出一支圆珠笔。徒留几个大男孩与他们的首位粉丝面面相觑。
姜夏彤涨红着脸。她刚才匆忙出来,哪里想过要带什么纸和笔?要签名这件事也是她脑子一热想到的。只是这大晚上的,各种各样的文具店早关了门,她找了半天才在一家烟酒副食店里翻出来这么本田字本,递过去时真是又羞又愧,生怕人家以为自己故意膈应他们呢。
这边几个却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有情不自禁的飘飘然,圆珠笔塞到了手里才想起自己那一手见不得人的鸡爬字。
笔首先递到了站得离姜夏彤最近的车南手里。大冬天激动出了一手手汗,他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才敢接过本子签名,珍而重之地在本子上落下了第一划——
第一划、
第一划?
第一划!!!
车南急了,怎么就是写不出来?这破笔没墨水了?笔尖堵了?还是天气太冷冻住了?他拿着笔使劲在空中甩了甩,又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粉丝等得着急,匆匆撇下句“稍等啊”,又和圆珠笔做起斗争。
后面夏诤小声抱怨着“你行不行啊”,姚煊也说“要不给我看看”,给车南急出了一头毛毛汗,从没这么想把这俩家伙扔到外太空去过。忍了又忍还是不得不在姜夏彤面前做出了跌份的行为——把笔尖放到嘴前哈了口热气。
他觉得丢脸,不敢看面前人的表情,匆匆把名签了。规规矩矩的两个字,宛如出自小学生的笔下,恪守着规则被框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