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之后,陈恨转了转脑袋,却瞥见李砚长久没用过的案上堆的许多画轴。
大概是各家贵女的画像。李砚这些年身边连个姑娘家都没有,所以长安各家对他,格外上心,恨不能直接把自家暖和的小棉袄,而不是画像送进养居殿。
陈恨闭着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转头见内室的门关着,房里就他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摸到案边,随手拿了一卷来看。
柳叶眉,樱桃口,玉面含春。
陈恨再看了两卷,就兴致缺缺地把画卷收起来了。
他没资格。
正收东西的时候,高公公不巧推门进来了:“侯爷?”
“啊……我就随便看看。”陈恨飞快地把卷轴收好,咕哝了句,“因空见色,色即是空。”
高公公道:“外边的大人们不肯走。”
“话说得不够狠?”
“老奴说的是侯爷原话。”
“什么?”
高公公学他方才的模样,冷声道:“‘让他们滚。’”
“这样。”陈恨抓了抓头发,“外边又要下雪了罢?派个人去抱元殿,找一炷最大的香,就在殿前点着。给他们一盏茶时候想想,想走的就走。一盏茶之后还不走的,爱跪着就跪着,再想走就走不了了,跪到香烧完了才能走。”
吩咐完事情,陈恨还是一个人坐在内室发呆。
昨晚一夜没睡,光顾着安排身前身后事去了。李砚虽一年没在养居殿住了,但是养居殿每日还都点龙涎香。
陈恨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喜欢闻龙涎香,喜欢到只要闻见了,就会睡得很好。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高公公又在外边敲门了:“侯爷,徐大人来了。”
徐醒。
陈恨仰着脑袋,缓了缓神,起身出门。
那时候宫里人来侯府报信儿,徐醒也在,他就让徐醒先回去了,谁知道他还是过来了。
陈恨踱着步子,走到外殿门前,透过门上贴着的明纸,只看见徐醒在檐下,一面咳嗽,一面同跪在下边的臣子说话。
一盏茶时候早也过去了,地上摆着一个香炉,好大的一炷香烧得慢。
徐醒是在帮他解围,还夸他。
他同徐醒共事近一年,有的时候文臣的事情,吴端不好出面,苏相年纪又大,所以总是他与徐醒来办。
但是徐醒为人太过温和,要和文人吵架,还是差一些。
陈恨在门内看了一阵,估摸着自己是时候出去了,才一把推开殿门,迈着步子跨过门槛。
他皱眉凝眸,放慢了步子踱出去。
这时候众人屏气噤声,俱是看着他,看这位手眼通天的侯爷又要做些什么。
陈恨也不看他们,只道:“你们继续,不用理我。”
他说继续,可是也没有人敢再吱声。
于是陈恨就立在台阶上,靠在廊柱前,同阶下众人静静的对峙着。
一直到天上飘起了雪,陈恨下意识伸手去接。
这是雪花还不大,在他的手心里很快就化成了水,他将双手兜进衣袖,缓缓步下台阶。
他在最后三级台阶上停下了,阶上雪水,shi滑得很。他只用衣袖拂了拂台阶,顺势就坐下了。
“诸位,我陈离亭早前就被族谱划出去了,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姊妹。皇爷后宫里的位置,我不送人进宫同你们抢。”
陈恨抬手招呼了个小侍卫上前,反手抽出他别在腰上的长剑,拿长剑慢慢地割断左手边的衣袖,不紧不慢地道:“我自个儿呢,又是个断袖,这辈子也不会有女儿,也不同你们抢皇爷——当然,我也不同你们家女儿抢。你们不用着急。”
他握着长剑,划开布料经纬,将半边袖子割下来丢给他们:“日后我要是食言,你们就把这半边衣袖甩我脸上。”
众人有些急了,忙道根本就不是因为皇爷选妃的事情才过来的。
陈恨好笑地瞥了他们一眼,悠悠道:“我知道,快一年了,皇爷重病不起,我一人把持着朝政。这一年,朝政变动也大,我行事过急过刚,诸位心里都犯嘀咕,忍着我到现在,算是给我面子。”
“其实我自个儿觉着,我办的事儿,都还不差。只是有的时候没能顾得上诸位的心情——”陈恨没心没肺地朝他们笑,“其实你们有什么好顾忌的?一个一个就只会跪。”
不等众人反驳,他继续道:“等开了春,我赴江南平叛。我在朝里做的事儿不多,这是最后一件。我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这之后,诸位就拾掇拾掇——”
“你们同皇爷君臣齐谐罢。”
陈恨撑着手,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衣上的灰,一弯腰,一拱手,朝他们做了个深揖。
多说无益,他转身就走。
雪水shi了衣裳,半边袖子还是断了的,这幅模样滑稽得很。那衣裳下边,掩着的却是竹节似的风骨。
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檐下,高公公替他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