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空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重新睁眼,眼前是较之前更纯粹的黑暗,动了动手脚,他又发现这几个人将他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四周安静得可怕。
他的背心抵着冰凉的钢管,忽然涌上些倦意。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聋了——眼上的黑布突然被扯开,面前这个人走过来他竟然一点没察觉——或许这个人一早就在他面前等他醒来,可他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那人拍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更清醒些,但实际上他也已经被这个人吓得非常清醒。
“小朋友,你是怎么想的要让他们翻案呢?你爸在监狱里待得好好的,表现好点儿说不定十几二十几年就出来了——啊,你还不知道呢?当时谈妥的条件。”
席之空心中犯恶心,他没怎么吃东西,偏过头吐了些胆汁出来,嘴里发着苦。
他摇摇头,看上去已然是没什么Jing神,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什么…条件……”
那人站起来拍拍衣袖:“你以为你爸为什么只要四十万?难道他几十年的时间和他的清白只值这四十万?”
席之空一愣。
他没想过他爸“值不值”四十万的问题,从来没想过。
“四十万加上你这条命,才是你爸全部的交换筹码,可惜现在不一样了。” 那人重新蹲下,拿出手机翻出一条信息,屏幕莹莹发着光映在席之空眼底。
如果说席之空从被绑架到现在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害怕,又或者是不是已经麻木因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恐惧,那这一瞬间他就真切的感觉到了自己有多绝望。
眼前的短信界面有一条十几分钟前收到的信息,言简意赅概括性极强的一句话:人自杀了,检查过了,什么都没留。
人自杀了。谁自杀了?
然而席之空并没有多大的犹豫,很快就把这四个字和席初志对上了号,却又不能轻易相信。
他问了一句:“你们干了什么?”
“儿子出了事,亲爹怎么着也得知道吧?你那个阿姨没法跟他说,我们举手之劳而已。”
“你们把——你们杀了我爸?”
那人把手机转回去自己看了一眼随后笑道:“高中生了还不是识字么?自杀两个字不认识?”
席之空脑海里是一片骇人的空白,他只是摇头:“不可能的,我爸不可能自杀。”
“嗯哼,那这我就管不了了——或者你要看看图?或者看看新闻?‘重刑犯服刑期间难忍愧疚煎熬,狱中自尽’这样的标题还行吗?”那人拿着手机站起身,嘴角的笑容消失,斜着瞥他一眼:“大家本来都可以相安无事,‘合作’得好好的,偏要闹这么一出。”
席初志真的死了吗?席之空咬着牙又说:“你骗我,我爸怎么可能死?我说了在家等他……”
“小朋友,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父亲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你爸比你明白多了。”
那人随手把手机卡取出来折断,又换了一个新的卡插进去,“你那个阿姨把你当自己儿子,你好好劝劝她,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么?
“你忍心看他,或者他们一家人,都受牵连么?”
“不准动他们!”席之空的手腕勒出一道红痕,手背在钢管上剧烈摩擦也蹭掉了一块皮,他却像一点儿不知道痛似的,继续挣动着试图挣脱束缚扑到那人身上去。
他眼底发红,就像一头被困住的小兽,看上去凶猛又可怜。
“看热血漫看多了吧?动不动你说了算?——不过,”那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席之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语气恢复此前的冰冷,“你也可以说了算,你叔叔阿姨肯定尊重你的意见。”当江宴一家人从那人嘴里说出来之后,席之空不再像刚才那样从心底抗拒和他“谈条件”,他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停止挣扎,颔首低声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早点问不就完了嘛,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爸…真的自杀了吗?”他又问。
更像是在给自己定一个罪名,一旦罪名坐实,他整个人就终于可以崩溃,那些咬牙坚持的东西也可以放一放。
他背上真的太重了,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上方有一束月光从破烂的棚顶透进来落在他的身上,黑暗中那人看着他,他却只看得到那人一双眼睛。一双足以将他Jing神扼杀的眼睛,里面装着深不可测的Yin狠和毒辣。
他沉默着等那人的回答,内心又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吵闹。
“是。”
这声音似乎是带了点笑意,又残忍得像是地狱使者要将他的魂勾去,席之空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本来不信的——不信那个愿意为了四十万苟活的席初志一夕之间真的会永远地撇下他而去。
这是一种并不平和的永别,完全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这一瞬间他听着那人的声音,突然就信了。
然后他的内心涌起巨大的悲伤,说不出来也无法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