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后来很多次的回想起山里同李南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总觉得似在梦中,经年不消的雾气使少年的面目在回忆里总模糊不清。
“他可能是妖Jing”青年恶劣的想,高耸入云的树木将天空几乎遮盖,走过青石板路,滑腻的青苔攀附其上,他每一步都踏的认真。光着脚淌过的半长的溪流,山水不寻常的冰凉和石子硌在脚心的疼痛感让他觉得颤栗。对岸是被矮小绿植覆满的泥土。
至多四五点的光景,天边渐渐显出一尾淡红。
“你干嘛非要跟着我一块儿去啊?挺累的。”
“再待在那儿,我怕那天就想不开了。”
两人说话间,正是太阳升毕之时,清早和晨露一起带来的凉爽被烤得渐散,陈悠却还在想着凌晨被鸡鸣唤醒地感觉,声音来的突然,还处于混沌的大地被骤然惊醒,剑一般的将黑暗划开。
“天地是这样的宽而阔。”房间内还是一片的昏黑。
他背靠粗壮高大的松木,脑海中这样想着,眼睛却看着李南。
少年明显不相信他这番说辞,低垂着脑袋,麦色的脖颈与被洗得有些褪色的汗衫领口间形成一道弧形的空白。他就这样看着,过了会儿挪开视线,拿起水壶猛灌了几口。
“不会觉得闷吗?那样的生活。”
“什么?”李南像是不理解话里的意思,两只鹿眼从搭放在膝盖的手臂探出。
“一成不变的生活,连山雾和日升日落都成了有趣的观察。”说完,青年像是也觉得无奈,低笑出声。
“我...我不经常在家,以前最熟悉的地方是学校,现在接了我爸的班,就成了这条邮路。家,反而听上去像很远的地方...”李南抬起脸来,却不看陈悠,只自己说着,眼里的视线没有聚焦,虚虚的落在前方,不知终点的前方。
青年有些无措,他并没想到自己这连日的苦闷在少年迫于无奈的现实前成了明贬暗褒。
“随便说点儿什么吧。”陈悠心想,自己造成的沉默让他恨不得一猛子扎进水稻田里。“还真不好说哪个更痛苦些。”
“走吧,前面还得走一段才能到休息的地方呢。”
未出口的话语被打断,陈悠却也不生气,只是紧接着顺驴下坡,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如同来时一般沉默的跟在李南身后。
初夏时分让人身上觉着粘腻,嗓子眼儿里总觉得缺那么一口水。看着李南背着厚重邮包也不显弯坨的背,陈悠想“真像水里捞出来的一弯月亮,还浸着让人心醉的凉。”
前面是一条冗长的石板路,边缘缀满青苔,翠色常年与未干的水相融,泡出一种深夜的黑来,顺着上山的道路一直往上延伸。
这条路比之前走得都要陡峭,窄小的一条路,右边是极高厚的山土,左边没有攀扶,向下看去,只见一汪翠绿的湖水,被阳光照得泛出淡金的波纹。
“到上面,再过一条溪流就到了。”
话尾断的干脆,碎玉碰珠一样。
陈悠囫囵应了一声。
青年没料到上面是这样的景色,宽大的一块地,间或还有凸起的土墙,是旧时被敲碎的土房。全被不知名的被子植物攀满,虬结在一处,远远看去,好像生命的荒野一般。
“我的身体总有一天也会这样吧,被生命包裹的死气沉沉,在死里找寻新的生。”陈悠对这忽然冒出的想法感到轻松。余下生命的沉重负担,似乎一下被他卸下,这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李南说的溪流也正与它邻近,宽广而清浅,水流匆匆。底下各色的石块被冲刷的明丽。阳光投射到水面,映出让人目眩的金。一块腐朽的粗壮树木斜横在上方,陈悠和少年一前一后走上去。
两人挽起裤脚,李南头上顶着邮包,小心的淌过那条溪流。
两人光着脚踩在被阳光晒得温暖的嫩叶上,草尖刺刺地扎着脚心,带给人一种不期待的痛感。陈悠觉得后脚跟有些痒,想挠,又怕李南心里笑他。最终只是捻捻手指,下意识想掏口袋里的烟。
“先别抽吧,这块儿树多草杂。”李南握住他的手腕。
青年看着忽然出现的不算纤细的手,有些怔楞,薄薄的一层肌rou附于骨节之上,陈悠想到日本中世纪崇拜的少年美。
他伸出手回握住,大拇指抚了抚少年掌心的薄茧。
“好。”陈悠看见了李南飞速涨红的脸,他是故意的。
等送完物品,再取出要寄的信,到达当晚的居住地时,已经近黄昏。那是一座吊脚楼,用木板铺盖,很长的回廊上还搭建了半突出的座椅。
屋主是一个和善的侗族女人,边纺织边和李南说笑,陈悠不明白话语的意思,在一旁只闷着头吸烟。
夜晚两人是在一间房里睡。
陈悠胸前抱着个枕头,和李南坐靠在床上半句一句的聊着。
“很美的一段路啊。”
“走上几百遍,看着就都差不多了。”
“不想走出去吗?”
“一个人的话,去哪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