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庞文辉晚上有空,三个人早早吃过饭就开车去了江北,这个时节的冰雪大世界,根本不像零下三十几度的地方,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庞文辉打趣地问倪芝,来过几次冰雪大世界。
他说他那年刚来哈尔滨谈业务,同时接触了几家公司,每家公司接待他都是撸串喝酒汗蒸泡澡冰雪大世界一条龙。
庞文辉说着呵了一口气,“我给你数数,我那年十天内来了七回冰雪大世界。我已经冻木了到最后,出来就是汗蒸打麻将,我在打着麻将就能睡着,生怕让哪家企业看出来。”
庞文辉说得轻松,倪芝听得出来,他以前为事业有多努力多搏命。这样熬下来,就是年轻时候打铁的人都疲惫,庞文辉能守得住这份家业并不是偶然,他从来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
倪芝用相握的手拍他,说,以后不要这样拼命了。
庞文辉点头,继续说,后来谈下来业务了,最开始合作时候每年还要过来,又要招待他去冰雪大世界。
庞文辉摇头,说,我都去伤了,这么一算,竟然有七八年没来过。
他揉了揉庞蓓蓓毛绒绒的耳包,“这回托蓓蓓的福,你小叔又来了。”
每年的冰雪大世界都是不同的,庞蓓蓓很新奇,蹦跳起来一点儿不冷。
倒是倪芝,许久没到这么冷的地方,肺部有些冷冽得难受,气管冷得一句话不想讲,呼气都要结冰了。
更别提五脏六腑好像被一同冻成冰块了,头脑却好像格外清晰,庞文辉最终没有追问她,究竟来过几次冰雪大世界。
倪芝就来过唯一一次,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变化,火红的两条带子,扩音器里放着冰糖葫芦的音乐。
那一年,她和陈烟桥还在闹矛盾。
因为他瞒着她卫晴,又在浴室里拒绝了临门一脚的欢爱。
她和沈柯的自媒体团队一起拍摄了几天,去老灶火锅店拍摄陈烟桥黑着脸拉了闸,却说在冰雪大世界要见她。
他们的手机都冻得开不了机,她打给他联系不上。
最后就是在这个冰糖葫芦摊前见到他,陈烟桥放下借来的扩音器,他们隔着摊子相望对视。
庞蓓蓓拉她,“小婶婶是不是想吃冰糖葫芦,小叔,你给我们一人买一个吧。”
倪芝付钱,递给庞蓓蓓,“你吃吧。”
和那年一样,冰糖葫芦摊就是最大的娱冰项目排队起始点。
周围有人打退堂鼓,有人陆续站在队伍尾端。
庞文辉说,让她领着蓓蓓去玩其他的,他先排队。
不知为何,从冰糖葫芦摊前走过,好像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
和那些年一样熟悉的场景,美轮美奂的冰灯,熙熙攘攘的人群,粽子一样的打扮,看不出来谁是谁,只有一样的尖叫笑闹声。
倪芝总有种错觉,好像她在人群中多看几眼,扯下哪个人的兜帽,就会看见陈烟桥的棱角分明脸庞。
他会和那年一样,在这里相遇。
庞蓓蓓牵着她上了个只有约摸三四米高的儿童滑梯,上面平台还算宽阔,不少孩子在打闹。
她恍惚瞥过一隅,又猛地回头。
四通八达的平台宽敞,人人都出溜着走中间。只有一个人贴着墙根儿走,那人越看越似陈烟桥,高个挺拔,别人都戴着毛绒绒的帽子,就他兜着羽绒服上的帽子。人人都戴着极地手套,就他是个黑色线织似的薄手套,缓慢地扶着冰墙走,姿势一跛一跛。
这里的光线纯靠冰灯照明,来往的人遮挡了她的视线。
模糊间倪芝警铃大作,她想起来陈烟桥问了庞蓓蓓许多问题,问她和谁去哈尔滨,问她会去哪里玩。
她心里砰砰地跳,陈烟桥是知道她回哈尔滨的。
这人定是陈烟桥。
没想到他又像那年,听着只言片语,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就到冰雪大世界这样的人海茫茫里寻她,他的腿都这样了,还不知死活。
庞蓓蓓还扯着她往滑梯走,“小婶婶,我们滑下去吧。”
倪芝再回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看见那人扶墙站不稳,一个趔趄要摔下冰楼梯。
她想都没来及想,就冲过去搀扶。
她怎么忘了她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有那么好的韧劲,推得那人,她自己向后直接从冰楼梯边上翻过去仰倒下去。
庞蓓蓓惊呼,“小婶婶。”
摔下去的那一刻,倪芝想起了这几年做的无数次深陷废墟的地震梦境,都没有此刻真实。
失重,眩晕,如隔云端。
其实痛感来得很晚,不像梦里总是同时同步痛彻心扉,竟然这般钝感。
脑子一片嗡嗡,先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等嗡过以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仰面摔下去,好在下意识护了头。
想动弹不了了。
迟来的痛感一波接一波,浑身都在痛,t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