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偕没有和她坐一辆车,她也无暇思考顾先生今晚故意疏离的态度是因为下午刚刚抓到她吃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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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海大桥连接了新旧两个城区,也隔开了极端贫穷与极端奢靡。她无数次来过下城区,但每次都只到刚过彩虹桥的地下拳馆为止,更深的地方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阿偕——”陈敖突然道。
突然间,一道明亮的光柱穿过玻璃窗在陈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您说错了,顾先生可喜欢我了,喜欢到他爹给他一个肾都不换的程度。”
遇见顾偕那年,她十五岁,顾偕二十七岁。
破败肮脏的大楼在后视镜的视野中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山路间,犹如一场诡局绮丽的梦境唰然退去。远方漆黑的天幕尽头正渐渐泛起鱼肚白,微渺的天光从车窗缝隙间洒入车厢。
乌黑夜幕的尽头,大风骤然乍起,直升飞机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无数红蓝警灯和警笛声越过繁华灯海,涌向跨海大桥背后的下城区。
门外有人喊道:“大哥!条子来了!”
原来他从这种地方
可那束车前灯光远远不够照亮她这十年的长路。
他可以流血也可以流泪,可以大汗淋漓也可以累到射不出一滴精液,但……他不该拉肚子。
只见陈敖站在门口台阶上,手里拿着个大喇叭,喊道:“嫖娼付钱天经地义,你车上的钱,我替你的小狗狗收下了。”
除了功成名就,风光无限,还有一点神秘和邪恶。
“你看,要是没有旁人在,咱们兄弟也不能说不上三句话,”陈敖无奈地一摊手,对顾偕诚恳道,“你明天会收到我的礼物。”
越野车驶出下城区,开上跨海大桥。远方海面尽头,高楼连绵不尽,立交桥盘根错节。繁华的城市中心在车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犹如一场经久笼罩的迷雾豁然散去,露出了那尊名为“顾偕”神像的本来样貌。
“走吧,”陈敖瞄了一眼朱砂,“再不走,你的朱小姐的心爱的小狗狗就咽气了。”
瓢泼大雨中年轻英俊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便将她从车轮下打横抱起。他的胸膛滚烫,臂弯有力,一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她依然记得暴雨中他冷峻冰白的侧脸。
房间内三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
二十七岁的男人出现在每一张报纸的头版,不论她播到哪个台,电视新闻里永远是他和高官权贵握手的画面。
她把他当成战无不胜的大英雄,虔诚亲吻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在结痂的肉体中追溯他的种种传说。
他注定站在穹宇之巅,受万家香火,供万人敬仰,唯独不该被谁私藏。
这是顾先生曾经的世界……是他的故乡。
四辆越野车一字停在门口,直升飞机在夜幕上空盘旋。十个昏迷的安保和邵俊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带枪的马仔站满了院子,顾偕和朱砂在满场注目礼中走向越野车。
朱砂一脸“又他妈怎么了”的表情转过身。
足过了一分钟,陈敖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了嘴。他就这样凝视着顾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苦笑着摇摇头:“阿偕啊……”
朱砂:“???”
“朱小姐——”
朱砂独自一人坐在后排座椅里,偏头靠着车窗,注视着窗外破陋肮脏的街景。
警方再怎么给陈敖面子,这里毕竟是纽港市的下城区不是雅戈达的贫民窟。顾偕带人用冲锋枪轰开了大铁门,这么大的动静恐怕都不能定义为黑帮火拼,来的十有八九是国土安全局。
顾偕回身望去,只见陈敖眼底微闪,和气地笑了笑:“别来无恙。”
他是豪门私生子,母亲是红极一时的明星超模。他杀人不眨眼,身上命案无数,先血洗了敌帮的婚宴,又手刃了自己的老大,就像电影里的孤胆英雄,在他的BGM没有人能打败他。
她没有柏素素的天生好命,也不像顾偕挣扎在万丈深渊里,就是夹杂在两个极端世界中的普通人,是芸芸众生中不值一提的一个。
“……”朱砂的手本来都握上了门把,闻言又转过来,带着明媚的笑意,一步步走向陈敖,然后踮起脚尖,附在他悄声耳边说道:
顾偕愣住了,那张常年面部神经坏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裂痕。就在这山高水长深情对视间,警笛声越来越近,朱砂忍不住拽了拽顾偕的袖子。
下城区到处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车厢不断颠簸。长时间绷紧的神经后放松下来后身体陷入无边的疲惫中。她应该随着摇晃的车厢小睡一会儿,然而此刻她却无比清醒,好像这半生都没这么清楚过。
因为脑海里的各种声音画面正乱糟糟地混杂成一团,某个长久以来被有意无意忽视的念头正从千丝万缕中一点点剥离出来。
就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
顾偕面无表情地一点头,旋即与朱砂一同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