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槐在楼道里开着窗户抽一支烟,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天孔代容和赵卓在厕所待里了那么久,但是他却没告诉赵卓陆泱受伤的事。
出了厕所,陆泱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他的外套已经脱下来了,手臂上的伤开始结疤,变成了红褐色。
孙明辉本来要说的是:“就是我,我打的就是你,怎样?”
丁槐又惹了事,周三那天,孙明辉妈妈已经走了,他妈妈才姗姗来迟,看着带着伤的丁槐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丁槐先开口了,他说:“对不起。”
他妈妈大概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对他这样耳提面命,但孙明辉那个看起来年轻得不像他妈妈倒像他姐姐的妈妈无奈又溺爱地问孙明辉伤得怎么样时,他发现胸口很酸胀,他刻意忽略了这种感觉,后来发现,那种感觉是嫉妒。
可陆泱这句话提醒了高侪,如果陆泱这样平时不会多话的都看出来赵卓这人的性格这么说了一句,赵卓平时对他态度又一直不好,有时甚至会莫名其妙地骂他,那他在其他人眼里,又到底是什么样?
但赵卓说那句话的声音太大了,陆泱转头看他们,孙明辉和陆泱的目光相撞,慌了神,他想起那天陆泱说的“我害怕”,又想起陆泱身上的伤,话在嘴边转了个圈,说出来的是——
陆泱顺着赵卓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说:“没什么,一些小伤。”
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赵卓最怀疑的两个人,一个是孙明辉,另一个就是丁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侪怔了怔,赵卓会不会以为是他找的人?他解释,赵卓会听吗?
赵卓带着满肚子疑惑走了,孔代容看他有气没处发的样子,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陆泱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有时候说话确实会让人不太舒服,可能得罪人了吧。”
他对他妈的感觉很复杂。她唯唯诺诺,很少说话,好像就是他父亲的一个附庸而已,但有时她又会在无人的时候小声地对丁槐说话,告诉他不要出格,告诉他做事要有分寸,告诉他要顺着父亲和祖父。
父亲在晚上给他打电话,让他收敛,并对他说,从现在开始,每周派司机接他回本家宅子,不许他再在外面厮混。
陆泱继续做题,高侪往他这边偏了偏,问:“小陆,你说,到底是谁找人打的赵卓啊?”
赵卓正好路过他的座位,闻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孔代容问:“嗯,怎么了?”
赵卓盯着孙明辉。如果这事真是他做的,他不会不承认,只会大大方方地承认顺带嘲讽自己一番。难道真不是他做的?
高侪拿着题过来问陆泱,陆泱就站在书桌旁给他讲题,他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背对着赵卓,露出白皙的后脖颈,弧度很漂亮。
“你他妈在说什么?我阴你什么了?”
他想多了。赵卓并不会认为自己有哪些话曾经让他不舒服过,即使当时察觉有些话可能不合适,过后没多久也就忘了,他甚至不会来问高侪,因为他知道高侪没那个胆子。
又想起那晚陆泱把自己蜷成一团在他面前睡着了,卷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赤裸着布满痕迹的身体,在他面前不设防的样子。
晚上回了寝室,赵卓拉着孔代容进厕所嘀嘀咕咕,高侪做题做得抓耳挠腮,陆泱坐在书桌旁,台灯的白光衬得他的脸像精致漂亮的瓷器,他专心地做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他最怀疑的人就是孙明辉,气势汹汹地去找孙明辉的茬,却发现孙明辉脸上有伤。
赵卓嗓门儿很大,他问:“狗日的孙明辉是不是你阴我?”
赵卓想,既然孙明辉否认了,那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丁槐做的,赵卓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他想,自己要不让丁槐摔个大跟头,那他可真是丢尽了脸。
但他觉得他一点也不好。听筒里父亲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过来,他却在出神,想起冯灵珊哭着问他那个移情别恋的人是谁,让她彻底死心。
可不就是可怜虫么?
赵卓看到,吓了一跳,他问:“陆陆,你这是怎么了?”
但他不敢直接去问丁槐,怕丁槐脾气上来把他打一顿,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这句话从脑海蹦出来,高侪觉得好像被谁扇了一耳光。事实上,赵卓要真拿他出气,他说不定还只能赔笑。
孙明辉看上去脸色不豫,不耐烦地说:“有屁就放。”
孔代容在医务室里本想对陆泱说后来却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一针见血。
赵卓顿了顿,走了。他想孔代容应该不至于现在给他下绊子,他们还在一条战线上。
他叛逆,但对着瘦小的母亲,他又叛逆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他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高侪不说话了,看着练习册上的题,手上攥着的笔无意识用了很大的力,把薄薄的纸戳出个很深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