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眼，与那目光对上。
熊霁山飞奔至山顶，老卧底已经没了，人被砍了四肢，挖眼割舌，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一把火烧得焦黑。
再过一周，熊霁山听说老卧底与外界通风报信时被人逮住了，现在正在山顶上准备受刑。
熊霁山在心里嗤笑他假仁假义，却突然感觉到一束目光投到他眼角。
梭温放过了他，虽然很不满自己的心肝宝贝将为人母，但还是命人尽快安排一场盛大婚宴。
阿山，阿山，我喜欢你，她总会一遍又一遍红着脸告白。
联络员说时间无法保证，但回归警队是没有问题的。
那个时候的梭温臭名昭着，有某个国家提出，谁能杀了梭温，就可以得到500万美金，熊霁山一直以为是个玩笑话，梭温行踪诡谲，狡兔三窟，老巢手下精兵三千，谁敢来送死？
见孙子回来，外婆哭得说不出话，只颤着手一下下扇他巴掌。
佛堂中央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里是不可置疑的威严：玛蕾，不要分心。
他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他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想活下去，能好好照顾老婆和孩子。
他希望能有一天，自己穿着警服站在外公面前敬礼。
直到在断垣残壁中找到梭温焦黑的尸体，脑门上明晃晃的子弹孔，无情嘲笑着熊霁山的自以为是。
熊霁山笑笑不做应答。
梭温极为小心谨慎，很少在人前露面，许多决定均由左右手代为转达，当熊霁山胸口的血痂掉完时，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毒品之王。
是玛蕾冲进佛堂，张开双手在他身前护着他，说阿山是她的爱人，不是你们的敌人。
人被带到佛堂里，双手被绑，悬于屋梁下，被鞭子抽，被当沙包打，最后有人拿刀在他左脸上画了长长一道血痕，不停拷问他的来历以及与老卧底之间的关系。
外公已在两年前去世，埋在山脚一棵歪脖子树下，外婆身体不好，熊霁山也一直雇人陪着她。
老卧底那一年已经上升成为梭温左右臂膀的其中之一，熊霁山跟着他到佛堂面见梭温，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身白衣，正在金佛前盘腿打坐，闭眼诵经的模样看不出他残暴铁血的一面。
熊霁山从玛蕾冲进来的那一刻就放弃了。
玛蕾是梭温的独女，芳龄十七，母亲早逝，平日她不住在基地，梭温将她藏在了隐于边境深山里的大寨，而自从在佛堂一面之后，熊霁山发现小丫头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之前被保护得太好，纯洁得掩饰不住眼中的爱慕。
梭温的旁边还有一人，看似不到十八的姑娘，一袭白裙，浓黑长发盘于头顶，浅麦肤色，面容清秀，黑眸里带着熠熠亮光。
熊霁山没有同她解释，没有用，因为他确确实实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她抚摸着小腹，哭着说，谁都不许欺负她孩子的爸爸。
熊霁山当场扶着树就吐了出来，脑袋疼得要爆炸，眼泪鼻涕淌满脸。
他在外公
那一天天色晴朗，熊霁山久违地回了趟村子，毕竟以他当时的位置，已经无法随意跨越边界在人前出现。
熊霁山见她飞快移开目光垂下头，软软应了声：知道了，父亲。
虽然他骗老人家自己去了南方做生意，可阿山这个名字在边境颇为之响亮，老人该知道的，终归还是知道了。
锋利刀子在胸口肩膀上一刀刀切下了皮肉，熊霁山疼得要晕眩过去，冷汗一阵接一阵，口水早湿透了口中的布料。
撕扯开自己的背心塞了一团在嘴里，死死咬紧，朝阿伯点点头。
他没打算利用玛蕾，他开始想放弃这看不到尽头的双重身份，警队那边他不要了，梭温这边也不要了，只想与玛蕾匿于大山里粗茶淡饭过完下半生。
这样子洁白无瑕的感情，在这样晦暗不明的环境里亮起了一盏灯，让熊霁山不再好似站在雾中，连自己是谁都快要想不起来。
无论他原来是什么人，是好是坏，是兵是贼，这个梭温贩毒集团的印记，将要伴他一生。
熊霁山当卧底的第十年，老卧底出事了。
他与玛蕾走得越来越近，老卧底逮着机会还夸他厉害，这样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到梭温了。
他被选为卧底的那一天，他认真问过联络员，这个任务需要多少年，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回警队。
其实他是害怕那里面装的不是麻醉药，而是海洛因。
老卧底手下的人被血洗过一轮，熊霁山是老卧底提拔上来的，嫌疑极重，可碍于他与玛蕾的关系，没被直接处决。
不碰毒品，是他最后的底线。
老卧底最后两年的身心俱疲，心态摇摆不定，他最后一次和熊霁山说，他已经好久没和联络员说上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这颗棋子。
可他在晕过去之前觉得这话简直就是狗屎，已经经历过这些的人又要如何才能回到原来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