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平移过办公室里的书架,给了满满当当的书籍一个特写。
又着重拍了落地窗外震撼的风景。
玻菱则继续跟她说悄悄话:“其实老板今天还有个政治集会,但不是太重要,我实在懒得跑一趟了,才故意来拍办公室的。”
松虞心念一动:“既然这样,要我替你去拍吗?”
玻菱睁大了眼睛:“那怎么行?太麻烦你了吧……”
松虞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也闲着没事。”
根本原因是:她还从来没有当面见过池晏演讲。
但她始终对他的这一面充满好奇。
就这样又客气了几句,玻菱终于妥协了。她开心得合不拢口,连连向松虞道谢,又亲自将她和摄影师送上了飞行器。但松虞能看出来,此时的她已经一心只想着回去工作了。
*
他们来晚了,集会现场已经挤满了人。堵得水泄不通的包围圈,根本就没有突破的可能。
摄影师焦虑地问:“需要跟工作人员说一下,放我们进去吗?”
“来不及了。”松虞瞥了一眼旁边海报上的时间表,“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其实调好焦距就行的,你把摄影机给我吧。”
她的声音太镇定,摄影师下意识地照做了,毫无主见地跟在她身后。
而松虞则将机器对准了远处的高台。的确,拍得很清楚,防震效果也非常好。这是最新款的摄影机,距离和清晰度根本不成问题。
在一阵突然爆发的欢呼声里,一个男人站上了舞台,并不是池晏,只是一个热场的主持人。他说了什么,松虞没注意听。她仍然在调整机位和角度。
光线实在太差。
天是什么时候Yin沉下来的?她根本不清楚。分明方才还是艳阳高照。
但此刻的天空却变成了浓郁的铅灰,令人隐隐不安的颜色。层层的乌云,将天幕压下来,压得人心口发慌,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袭。
实际上风已经起来了,道路旁的树都吹得东倒西歪,叶子被狠狠扯动着,发出了既像呜咽,又像嘶吼的声音。融化在狂热的呐喊里。
松虞顺便抬头看了一眼。
余光一瞥,她发现有哪里不对劲——是摄像头,路边的摄像头似乎都被砸烂了。看不太清楚,但镜头的确像个破碎的蛛网。
没空拿摄影机去确认。尖叫声突然暴起,像是猛烈的风,刮着松虞的头皮。
另一个人站在了台上。
熟悉的、挺拔的身影,穿着考究的西装,气定神闲,高高在上。
没错。这是池晏。
群众的情绪太过高涨。sao乱的声浪,躁动的人群,像沸腾的水蒸汽,碰一下就会被烫伤。
松虞被围堵在人chao之中,艰难地举着摄影机,突然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时间倒回到八年前,当她参与那场游/行的时候。原来政治集会和抗议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集体的狂热,总是具有某种可怕的吞噬性。
池晏低沉的声音,透过耳麦,清晰地传了出来:“各位,我是……”
豆大的雨滴,猛地落在了松虞的鼻梁上。
她一惊,好在手还是稳的。
但雨又落在了镜头上。原本清晰的画面晕开了,变成模糊的、雾化的毛玻璃。
就在此时,身边不知道是谁高声喊道:
“民主的叛徒!”
“只会讨好女人的废物!”
粗犷的、激愤的声音。
她的大脑还来不及处理这几句话背后的意义——
就已经听到了明白无误的,第一声枪响。
对准舞台。
仿佛节日的烟火,冲上了天空。
更多的枪声,密集的枪火,疯狂的枪林弹雨。
“砰——”
在人群中炸开。
最先散播的并不是硝烟味,而是恐惧与愤怒的情绪。尖叫,哀嚎,咆哮,也随着子弹一起炸开。有人在举着武器往前冲,也有人在向后躲。
人,数不清的人,像是烟花筒冲上天后迸溅下来的星火,坠落到地面,立刻炸出一个巨大的伤疤。
松虞悚然一惊。
她意识到,这的确并不是一场集会。
这是一场暴动。
但她仍然举着摄影机。
摄影师早就被人群冲散了,不知所踪。
镜头里的舞台也晃晃荡荡,上面已经没有人。
她也应该躲起来:这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是手中的摄影机还是这样沉。
拿着它,就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无形之中,她又被卷进了历史里——要不要拍?能不能拍?这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而是身体的本能。
一定会有用的。
被拍下来的东西就是有用的。
松虞脸上几乎看不到惧色。
她抱着摄影机,弯下腰,像一滴水,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