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女是商业美的极致了,在秦嵬的镜头里,迟念可称没有缺点,美至虚幻。
但是缪曜文总觉得蛇女赢得肤浅,就像作为明星的迟念让他不喜欢一样。
他明确的知道蛇女是个虚构角色,出现在媒体镜头前的迟念也未必就是真正的迟念。
可江远音跟陈罔市是真实的,尤其是陈罔市。
蛇女是会醒来的梦,是幻象,但是陈罔市则是现实本身,陈罔市的存在为缪曜文打开了新视角,带来了非常深入的观影体验。
如果非要以美作为标准,缪曜文一定会选陈罔市。
这就好比在一片沙滩上,蛇女是用树枝涂抹出来的Jing美沙画,而陈罔市则是用凿子在海涯上一下又一下辛苦凿刻出的雕像。
当电影结束,汹涌的生活之浪扑过,沙画消失无踪,岩涯上的塑像依旧,它当然也会被风霜雨雪不断侵蚀,可那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时间的沉淀里,这尊塑像会愈发经典。
但是又有多少人能认识到这一点呢?迟念庞大的粉丝群中又有多少人能看懂《螳》呢?
是不是甚至会有粉丝埋怨卓然把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偶像拍丑了?
每每在心里赞叹小众文艺片时,缪曜文就觉得悲哀,为大众的普遍理解力感到悲哀,他当然也清楚这是一种不好的文青病,可他摆脱不了,也许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就在这样的感慨中,电影又一次开场了。
好几遍看下来,缪曜文已经非常熟悉这部电影了,这让他可以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被正在进行的电影叙事情节所捕捉,而是去分析电影的手法,演员的表演方法,这些不会被普通观众所注意的东西,而这些,其实是一个影评人的本分。
这几天,买票来看《螳》的外国影迷日渐增多,缪曜文起初不是没疑惑过,因为他替《螳》担忧过,《螳》太中国了,它不是一部向西方口味献媚的东方式奇观电影,缪曜文毫不怀疑内地观众可以轻松地进入《螳》的世界,因为它就是日常生活本身,很容易让人想起故乡,是那样熟稔、又令人不耐,多多少少,还有几丝亲切。
可没有这种共同生活背景的外国人能看懂么?能明白中国人的人情世故么?能懂中国式心灵么?
看到第三次时,缪曜文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螳》的编剧是刘向东,他同时还是一个导演,这为他的编剧身份带来了一种优势,他在文本中不自觉采用了大量的电影化叙事手段,对白的文学性被削弱至最低,完全是生活化的语言,而非凝炼紧实的书面的文学性语言,配合上所有演员的细腻演出,让《螳》成为了一部即使是无声默片也完全可以让观众明白镜头里发生了什么的电影。
台词作为显文本并不重要,这部片子想让人感触到的东西全在潜文本里,观众用大脑思考显文本,用心体验潜文本。
心才是跨越文化区隔的真正桥梁。
在第一次看《螳》时,沉浸于故事本身,缪曜文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可当他想要解析这部电影时,他又觉得太快了,他现在非常渴盼《螳》在网络平台上线,或者可以从卓然那里获得一个视频录制版,这样他就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他最喜欢的姿势慢慢拉片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正常的观影速度品味这部作品。
电影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非常经典的一幕,陈罔市杀夫。
缪曜文每次看都有新感觉,陈罔市杀掉丈夫后瘫坐在地上的那一幕,被卓然拍出油画般的质感,光线运用是绝对的天才手笔,让人想起卡拉瓦乔的绘画手法,陈罔市正好处在明与暗的分割线上,脸被Yin影分割开来。
这样典型的lun勃朗布光只在《螳》中出现过一次,卓然以此来提示高明的观影人,这个时刻的重要性。
他终于从半神的位置降落,回到人间,因为神有了疑问。
这也是全片唯一的哲学性瞬间,导演最终还是暴露了他自己的存在。
可这正是生活与电影的根本区别,生活不需要追问,电影需要。
缪曜文正发着呆,然后被一个从他身前侧身走过的高大年轻人打断了思索。
他第一次看《螳》就见过这个人,他是个典型的法国帅哥,有双迷人的绿眼睛,金发梳成了马尾。
帅哥在他隔壁的空位子上坐下,扭头低声与一位老人低声说话。
缪曜文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即使听得清,他也听不懂。
可他在老人抬头的一瞬间,认出了老人的脸。
本届电影节特邀荣誉主席,法国电影国宝,已经九十一岁的大导演弗朗索瓦。
他也可以被称为卓然的恩人,因为卓然能拿到金棕榈,跟他当年的坚决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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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很不高兴重孙子的到来,因为这打扰到了他看电影的兴致,至于本届评委会主席邀请他参加评委会闭门会议的提议,他更是不感兴趣。
他让孙子闭嘴,有什么话,电影彻底放映完毕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