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骨直到离开佐州,都未去见虞望,只因脸上有伤,怕他问及。
那日高骨在教坊司中,忽有寺人来,传唤他去见高祯。高骨心中惴惴,高祯见他,少不了揶揄辱骂,拳打脚踢也是常事,许多年过来,高骨仍不习惯,尤其近两年,他手底下的亲兵日益牢固,威望树立,又有虞望相伴身畔,竟然比小时候更怕高祯的拳脚,仿佛越活越回去了。
不止高祯的拳脚,虞望的眼泪他也怕,前者疼在皮rou,后者疼在心上,这一个佐州竟是叫他里外都疼,因此得了盯梢虞苏的案子,高骨竟有几分松快。
临走前,高骨指使鸽子去给虞望送信儿,要他好生待着等自己,又嘱咐赤面鬼等人多盯着虞望的住处,怕他被人欺负,另外教坊中的事安排绵冉盯紧,一切安排妥当,他带上几个新提拔的亲兵,暗暗跟着虞苏出了城。
逐国与佐州之间隔着一个尹国,虞苏的车队不长,走的不急,日行夜歇,走了十几日左右,才入了逐国境。
高骨不敢离近,唯恐被发觉,所带亲兵也无异目人,都穿了逐国的粗布麻衣,方便窥察。
虞苏等人入境后,便入乡随俗,换上了逐国的衣袍,逐国盛产麻,百姓多穿麻衣,虞苏等人的麻衣不染色,灰灰黄黄,比一般百姓还要朴素,连他头上常戴的那枚屈没蓝犀角簪,也换成了灰扑扑的柳木簪,唯独那张脸不接地气,虽神情恬淡,然姿容妍丽,一看便知不是俗人。
高骨在Yin影处抱起胳膊,好整以暇,想着虞苏这般模样要想行走乡间传道,怕是不能成功。
虽说是监视,高骨揣测,也有暗中保护这一层旨意。
接下来几日,高骨继续观察,发现虞苏并不急于传道,他不在闹市停留,偏去哪穷乡僻壤,施粥行善,不仅如此,高骨发现他略通医术,还给患病的幼童老者把脉,其中有个孤寡老者腿上长疮,痛苦不堪,又畏惧疼痛,虞苏竟用嘴把其中的脓吮出,并擦上药,几日后,那老者居然站了起来,伤处痊愈,一时间,虞神医,虞大善人之名便传开了。
高骨直觉不对,却又说不出一二,再三斟酌,他只将此事简单描述,送回佐州,自己继续观察。
虞苏待到自己美名远扬后,终于开始传道,他点燃篝火,带着村民跪拜,又站起身,向篝火一挥手,不知撒了什么,瞬间火光直冲上天,这些人哪里见过这般奇景,大惊之余,纷纷嚷嚷着神仙显灵。
虞苏脸被火光映的金黄,衣袍猎猎,笑容神秘莫测,他扶起面前的人,将自己脖子上的火羽坠饰戴到那人脖子里;“是燃羽之神指派我来,帮助众人看清前路,你我皆是罪徒,在炼狱之中受尽磨难,尝尽疾苦,就是为了恕清前世之孽债,待到灵魂清明,尔等便是功勋之臣,燃羽之神转世重生时,尔等皆有金刚不坏之身,能在业火中永生,直到新世界于烈火中诞生。”
在冲天的篝火中,虞苏身影被无限拉长,巨大的压迫感支配着愚昧村民,这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虞神医,虞大善人,他的话怎会有假呢?
村民们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一个个毫无怀疑之心,连忙继续跪拜,为首那人便戴着虞苏给的火羽坠饰,满目泪光,他似是听懂了,只要他听懂,便够了。
这一处篝火烧了一日一夜,一直维持着旺盛的火力,待到最后一刻,它倏然灭了,仿佛下了一场无形的大雨,将它彻底浇灭。
而虞苏也在这一天,悄悄地离去,却永远活在了村民的口耳相传中。
高骨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他如神仙降世,忽然救百姓于疾苦,接着忽然离开,仿佛他从未来过,除了那个火羽坠饰。
下面,虞苏等人奔赴另一个贫瘠村庄,故技重施,这一次他们还吸取上次的经验,让里长等叫来周遭村落的人,省的他自己跑远路。
不出意外,虞苏这一套再次见效,没人不觉得他是仙人转世,甚至有个老妇拉着虞苏的手,说他眉心的火苗疤痕分明就是神迹,他就是燃羽之神本尊!
虞苏也不急着否认,只将一支青葱般的食指比在唇间微笑,那老妇立刻会意,捂着嘴跪下磕头。
高骨见着此情,暗暗佩服虞苏的煽动手腕,Jing准抓住了这些人的痛点,并且他逐渐不满足于这些小地方,出手往小的郡县伸去,而这时,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入逐国腹地。
到了郡县,虞苏的手法改变,他不再施粥,而是行医,专治那目盲之疾,每每医疗好,那病患无不感激涕零,待到虞苏美名传到官宦之家,被邀请下榻,他转而相面,家主未必信服,可府中女眷全都深信不疑,暗暗找他求子求后代通达,虞苏一一答应,并不要钱财,如此不慕名利,自然令人高看一眼,再加上女眷的耳边风,不出几日,虞苏便被奉为座上宾,如此一番Cao作,潜移默化中,那家主也戴上了火羽坠饰,他们不懂此为何物,只知虞仙人说,能保命。
高骨这下坐不住了,他看得出,虞苏这一路用高祯的钱粮收买人心,却对高祯,对阵国只字不提,反倒是燃羽之神如星星之火,点燃了大半个逐国,怪不得高祯要求自己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