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一个懒洋洋的气泡逐渐上升,上升,上升,直到表面,然后破裂。
摄影师不断来到桌前,要求我们对镜头微笑,当然,闪光灯在远处也是此起彼伏地亮起,试图捕捉我们僵硬的表情,好配上“两位新人强颜欢笑”这类的字眼。但我们没给他们任何机会,始终保持着欣喜而彬彬有礼的笑容,时不时低头交谈几句。
这显然是假象。我的双脚被束缚在过紧的高跟鞋中,隐隐作痛,同时还被缠绕着脚踝的绸带拉扯着,无法动弹。胸衣紧绷绷地裹着身体,让我难以呼吸。沉甸甸的耳环向下拽着我的耳朵,而发髻上的头饰也越发沉重起来,压着我的头部。
这些都使我的脖子酸痛无比,视线模糊,脸上的肌rou似乎被固定在原处了,无法动弹。厚厚的妆容让我皮肤发痒,却连抬起手都是个奢望,因为那不是个迪戈里应该有的样子。我得变得更加老练,沉稳,圆滑。
朱利安在我身旁也很不安,尽管他装出一副喜悦的样子,我知道他并不比我好受多少。闪光灯的光芒有些刺眼,我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所幸特蕾西来到了我们桌前,挡住了镜头。她脸颊是可爱的粉红色,嘴角挂着愉快的笑容。
“艾米!”她大声说道,“看看你!哦,你都这么大了,都跟朱利安结婚了!”
她被自己的咯咯笑声打断了,手里的高脚杯危险地向左倾去。“特蕾,”我无奈地笑着说,“你喝了几杯?”
话音刚落,我从余光中瞄见朱利安不快的表情,而且微微摇了摇头。“谢谢你。”我带着些许怒气改口道。特蕾西似乎根本就没听到我在说什么,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等她离开能听到我们对话的范围,朱利安马上侧过头,不动声色地说:
“阿米莉娅,你知道我也喜欢特蕾西,但是——”
“她在这里让你丢脸了?”我嘶嘶地说,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朱利安温文尔雅的面具崩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直护着你,而且为你的行为辩解。”我说,“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她并不知道你干的勾当。”
只有后面半句话是事实;前面那句是谎言。但朱利安并不知道。我想激怒他,看他发火,逼他失态。但朱利安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他的嘴动了起来,至于说的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听见。
怒火逐渐在我体内越烧越旺,我为他的沉稳而感到愤怒,眼前一片模糊。血ye在我的耳朵里一跳一跳的,让我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每一声心跳。我想撕破他脸上的面具。
碎裂声和一阵钝痛让我低下头,诧异地发现Jing心修好的指甲劈成了两截。惊讶减缓了我的愤怒,也分散了朱利安的注意力。他低下头,盯着我的手。
“哎呀。”我小声说。
紧接着,诚挚的大笑声响了起来。我惊异地望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朱利安,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而震惊不已。他牵过我的手,指甲有些陷进我的皮肤。
“哦,艾米!”我的新婚丈夫倾过身,在我脸上、手上各吻一下。他带着笑意,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的手。“你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宾客在困惑之后跟着他笑了起来。几段回忆忽然闯进我的脑海里。刚朱利安不久时,他说欣赏我的草药课论文;在万圣节晚宴上,他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我因为对蝙蝠过敏而肿起来的脸;我们第一次接吻时,他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几乎成了透明状。我望向自己的丈夫,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道细纹,每一个毛孔,每一颗汗珠。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的每个瑕疵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一阵眩晕涌了上来。我们之间的爱情真的存在吗?
在婚礼上问出这个问题,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如果说一对情侣对彼此怀有十分爱意,在六年相处中被消磨得只剩下七分,策划婚礼时降到四分,那么说出决定终身的那句话便真的是决定二人命运走向的一刻。若不是增到十分——满心是溢出来的喜悦,将要与对方分享一辈子的期待——就是沉到谷底的零分——几乎让人发疯的后悔,对未来不间断的争吵的恐惧。
值得吗?我问自己,为何要这样考验彼此之间的爱意?朱利安盖在我手上的掌心有些冒汗;我从未提过自己有多么讨厌chaoshi的手掌,大概也永远不会说了。他盘子里是我帮他切的食物,早已冷却变得僵硬,根本没动几口。他的左臂放在身侧,隐藏得很好。有时连我都会忘记,其实他不是个——怎么说,完整的人。
这是我们的终点吗?当我选择留下,以为自己开启了一段新历程时,会不会无意中给另一段画上了句号?
有人上前举杯致意,祝贺我们的婚姻。我心不在焉地扬起玻璃杯,目光落在一个伴娘身上,看背影分不清是谁。透过宾客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她在炫耀抢到的捧花。我注意到她身后形影不离的男伴,有些苦涩地别过头,假装靠在朱利安的肩上。
我们取消了蜜月。
在两人都毫不感兴趣的情况下,庆祝新婚根本没必要。实际上,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