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
1老陆
老陆三十出头,为沈家开了五年的车,仍然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喽啰,成天混在一片同样等候召唤的司机里,巴巴地像一条狗。
他们这帮人随时会被中间的某某替换,全然比不上为沈家卖命二十多年的司机老夏。
老夏比他大个十来岁,少爷小姐们亲昵地叫老夏为“老夏”,到了老爷夫人嘴里,这个称呼就成了别有意思的“小夏”。
沈老太爷有四子一女,这帮老少爷老小姐成家得早,子女也多,个个都是声色场里的好手,有出息的却没几个。最有能耐的幼子是老太爷老来得子,从小养在身边,年岁甚至与老太爷的嫡孙差不离。而老太爷五年前才从位子上退下来,将大权交至长子与嫡孙手中。
老陆记得老太爷退位的那一年,却也不太记得。
他在那一年进了沈家,开始当这一帮金枝玉叶的出门工具。然而就算他把车开得再稳再好,这帮金贵的人也从来没有什么赞许。
也是,他不过是个代步的工具。
可老夏不一样。
开车二十多年了,老夏的技术也不见得有多上乘,相反总是慢吞吞的——慢吞吞地开车门,慢吞吞地上路,慢吞吞地到达目的地……
甚至连对话也是慢慢慢慢的。
但老夏就是能与这帮人说得上话,甚至连再小一些的孩子也指名要老夏抱着去车上。
老陆不觉得自己是急性子的人,可一对上老夏,他就觉得自己憋得慌。
老太爷退位后不爱出门,老夏因此有大把闲余时间负责接送别的人,其中包括老陆不太有印象的一位。
老陆知道那个人同样在五年前入了沈家,只不过他当了人人都可使唤的司机,而那个人却成了沈小少爷的枕边人。
如今好像连身孕都有了。
之所以说“好像”,实在是他对这个名存实亡的少夫人没多少记忆。
三个月前沈小少爷大摆宴席,请了四方名流赴宴。开了席,小少爷在主席位上远远地笑着说了“有喜”,一帮人附和,拍手,他就在末席上和一群司机随着众人鼓掌。他的心神不在主桌上,自然也就没瞧见沈少爷身边那位的正脸。
用餐时他从饭食里抽出眼神,只瞥见主桌上唯一一个离席而去的人的背影,白裙,长发,黑白分明,身姿窈窕,像一幅活灵活现的美人图。
那位少夫人有名无实,既没律法肯定,也没婚席摆出,空有沈君怀的一腔爱意。
沈君怀将人养在沈家宅门之中,五年来情意不减分毫,竟没在外拈花惹草,欠下什么风流债。
老陆不知道这位能够拴住风流成性的沈少爷的枕边人的真面目,到底也会好奇。偶然夜里发梦,醒来后,竟从短暂的梦境回忆里抓见一抹白裙,一片乌云似的长发。
他终于有机会接送这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少夫人,是在老夏吃坏肚子的一个中午。
他背着树荫抽烟,望着绿树浓荫,心头也被烈日灼得火热。
他憋着火,被寻到这里的人问了一声。
那个人怯怯的,声如清泉,凭空就压住了老陆的躁意:“是司机吗?”
老陆没有立刻转身。
他踩灭了烟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身。他眼前的人长发及至腰胯,齐刘海下是明眸与素净的脸,黑白之外,只有唇色是嫣然的粉红。
白裙,裙到膝下,露出细瘦漂亮的小腿与着皮鞋的一双脚。
像个女学生。
过分好看的女学生。
老陆没能很快回话。
那个人被他盯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垂着的手攥紧了裙子。
老陆才回过神:“啊,是,我是司机。”
那个人像是松了口气,垂头,十指相扣,又抬起头重新看向老陆:“那请您带我去君怀那儿,老夏吃坏了肚子,他说可以让别的司机带我去。”
老陆在第一眼就隐隐有些感觉,如今对话了,便真正将眼前人的身份与沈少夫人对号入座。
老陆心有忐忑,他知晓怀孕的人不该吸入二手烟,但没办法,那位少夫人就是坐上了与他距离最近的副驾驶。
他只能憋着不说话,其实还想着绝不能让人闻到自己的嘴臭。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又自作多情。
这位少夫人怀孕应该三月有余,肚子有些弧度。她斜靠在座椅上,除了肚子上那点rou,整个人清瘦而单薄。
老陆不禁想:她不是沈君怀全心爱着的人吗,难道反被那些爱吞噬了皮rou不成?
他从她凹凸有致的腰身看起,一直到人纤长的脖颈,全都收束在眼中。
但余光里更多的其实是她的那双裸露在裙外的小腿。
在他有意无意的窥探里,这位少夫人放开了最初的拘谨,身形舒展地靠在了座椅上。
老陆在一个红灯里想了想,问道:“需要为您放下座椅吗?”
副座上的人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