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不急不缓地捋了捋胡须,行为就像是六十岁的老翁:“夏果啊......”
夏鱼没有着急离开,静静等着唐先生的下文:“先生但说无妨。”
唐先生神色严肃,叹了一口气道:“很用功,但是学习很吃力。”
夏鱼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是她努力不让自己乱想。
“这孩子不适合念学,脑袋空洞、匮乏,只一味死读书、背书卷上的内容,不知灵活通便。或许你可以给他找一条别的谋生之路。”
唐先生说这番话时的压力颇大,因为夏果是池温文推荐来的学生,他和池温文是旧识,不好驳了面子,但是也不想耽误了夏果的前程,这个年纪正是跟人做学徒的大好时机。
上次池温文来看夏果时他就纠结了一番,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后来堵心了好一阵子,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话说清楚。
夏鱼的想法被证实,但是她也不想让夏果就这么回家了。
这件事且不说对夏果的打击有多大,她觉得就算夏果不是学习的料子,多认些字也没有什么坏处。
“唐先生,这件事麻烦您不要跟别人提起,好吗?”夏鱼恳求道,“不管夏果是不是读书的料子,多认几个字总还是好的。”
唐先生不得不同意:“话是如此,可是念书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这点你可想清楚了?”
夏鱼笑了笑:“我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也得让夏果继续念下去。”
不图他考功名,不图他办大事,只愿他将来不会因为不识字被人欺负被人骗。
夏鱼坚决让夏果继续读书,唐先生也不再拒绝。
只是临走时候,唐先生突然道:“池娘子,你家的果酱能再给我送些来吗?”
他有时候读书写字太投入,回过神就过了吃饭点,饭没了也不好让厨房单独给他做一份,就只能饿着肚子。
但有了果酱后就不同了,他饿得时候就去厨房找些干饼馒头,沾着果酱吃起来一样有滋有味,也不觉得干硬噎人了。
夏鱼扫了一眼他桌上的空果酱罐子,笑道:“好,我还会做些酱菜,先生可需要?”
唐先生眼睛发光,忙道:“要、要,每样两罐便可。”
这样一来,他的饭食又能丰富些。
出了书院,夏鱼压下心头的烦躁,换上一副好心情回了食肆,路上她还顺道给大丫和二丫买了两包果子糖,给夏果买了一本字帖。
前两日周林送来了好几筐新鲜果子,因着店里忙没来得及清洗,池温文便趁着今日空闲留在食肆里洗果子。
她回到食肆时,池温文坐在大堂的板凳上,拿着木盆里的果子挨个清洗,一旁坐着对面卖鞋垫的张姐。
虽然背对着大门,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张姐今天打扮的很亮眼,一身杏红色坎褂配着柔粉色的内裙,腰间系着一根湖蓝色的碎花腰带,一头长发半挽伴披在身后,背影很是婀娜多姿。
张姐把板凳挪到池温文的旁边,凑过头去,娇柔道:“池公子,这么多果子全部都要你来洗吗?我来帮你吧。”
池温文往一旁挪了挪,跟她错开距离:“我自己来就好。”
张姐佯装朝后院张望,问道:“夏老板呢,其他伙计呢,他们怎么都不帮你呀,是不是都去偷懒了?真是太过分了!”
夏鱼收回刚想迈进去的脚步,倚在门边静静看好戏。
见池温文不回话,张姐以为她猜中了事实,随后娇柔地就要朝着池温文身上倒去,还贴心道:“你娘子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怎么忍心让你做这种杂活,这些活交给伙计不就好了吗......”
池温文避开张姐,起身朝后院走去,他的声音有些冰冷:“张姐,如果没什么事请你回去吧,不要妄自揣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张姐不依,急忙跟了上去就要拉扯他的胳膊。
池温文不耐烦的随便一推,便把张姐推倒在了地上。
夏鱼这才看见张姐的正脸,今日她涂抹了胭脂水粉,眉间还点了一颗红色花钿,看起来很是明艳动人。
张姐的余光瞥见夏鱼,想着把戏做全了,于是娇滴滴地啜泣起来:“池公子......”
她想着池温文如果能扶她一把,她就瘫在池温文的怀里,让他们两个产生误会,这样她就有机可乘了。
可谁知池温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拎起立在木桩子上的斧头。
树下,斑驳的阳光映得斧头闪着森白的光影,斧尖部好像还带了丝血迹,吓得张姐脸色一白,也顾不得装娇弱了,一溜烟地跑出食肆,连撞了门口的夏鱼都没有察觉。
夏鱼心下好奇池温文是怎么把张姐吓走的,便踱步去了后院。
池温文见她回来,便皱眉道:“以后小亮砍完柴,记得让他把斧头收进柴房。”
“怎么了?”夏鱼走到他的身旁。
池温文指着地上一只动弹不得的雏鸟道:“树上的鸟掉下来,正好落在斧头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