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昏昏沉沉几日过去,我才终于抵达那个皇都近郊的祁阳县。
虽说是皇都近郊,但这里实在是个再偏僻简陋不过的地方,
我的马车才一进城便引人围观侧目,仿佛是见到什么新鲜物件一样。
我此行本就不愿暴露身份,为保低调,我不得不弃车前行,吩咐马夫暂且在近郊听命。
走下马车时,我换好粗布简衣,戴上纬帽穿行于略显挤窄的街道上,欲在天黑之前找到栖身之所。
街道两边商铺不算太多,连摆摊的商贩也只有寥寥几个,远远望去,颇有些颓败的意味。
我不知先生是否真的在此处,心中忧急他的踪迹,却又惶惶然怕他不愿与我相见,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心中恍然忧虑间,我听到不远处书铺门口传来洪亮的吆喝声,
“言公子新作仿品,二十两,今日只剩一副喽!”
.......
我只知“言公子”画作在名门贵族之中颇为推崇,有时一画甚至能拍至千金,
倒不知这仿作竟也能在坊间巷尾之处流行起来,且价值颇高。
我微微挑了挑眉,心下忽然有些好奇这仿作该是如何的Jing妙绝lun,才能以二十两纹银的高价几乎销售一空。
我将头上的帷帽又压低了些,正预备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便见那书铺门前似是起了些争执,引来旁人围观。
其实与其说是争执,倒不如说是书铺伙计单方的呵责与叫骂,
那一方铺面被围观而来的人站满,我看不清其中情况,只隐约听到那伙计用满是鄙夷的声音说着,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下贱东西!
千人骑的臭婊子,你也配动言先生的画?”
“谁要你卖身子挣来的脏钱?
快滚远点!别玷污了先生的画!”
.......
周遭人群的指点与书铺伙计的骂喊如刀一般刺耳锋利,我就站在不远处听着,原本并不再打算过去。
旁人悲怒忧惧本就与我无关,更何况我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本也不应招惹是非。
这般想着,我便提步欲走,
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一个不甚分明的嘶哑声音从那片混乱中隐隐约约地传来,
“我...我愿意付双倍价钱,可否...”
.......
话未说完便被不耐打断,本就有些微弱的语气霎时间又淹没在疾言厉色的驱赶咒骂里...
我却是顿住了离开的脚步,
听着周遭这些纷乱的嘈杂,脑海里却只剩了方才那个隐约而嘶哑的声音。
那声音...竟像极了先生。
只是这声音喑哑破碎,与我记忆中的清朗温润大相径庭,叫我不敢肯定。
我再顾不得许多,只向着那书铺前喧闹处跑去,可四周围观者甚众,待我拨开众人一身狼狈地挤到中间时,那说话之人已然落寞离去。
我睁大眼睛拼命地寻,却也只看到一个极瘦削的背影。
那人穿着艳丽而下流的衣袍,行动间甚至隐约可见他纹了大片糜艳纹身的蝴蝶骨,和遍布了青紫红痕的白皙tunrou。
没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穿得如此暴露,连秦楼楚馆里最末等的ji子小倌也不愿如此,
可这人穿着如此放荡,走路时却偏偏将头埋得极低,似是无地自容一般。
他微微佝偻着腰,还跛着一只脚,深深浅浅地踽踽独行,默默承受着所有过路人的鄙夷与咒骂。
我楞楞看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脚步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我想,这大约不是我的先生,
大约真的只是声音相像罢了。
我的先生合该是挺拔而朗润的,
他总是着一身粗布长衫,衣襟一丝不苟折起,黑发松散半束,便只露出颌下一段修长而白皙的脖颈。
他写字作画时会用一手挽住长袖,落笔间腕骨微微用力,纸上墨迹便矫若游龙,
他端坐抚琴时会侧头微微倾身,任由柔顺的青丝散落琴案,纤长有力的手指拨动琴弦,奏出阳春白雪抑或高山流水。
即便是用饭或休息时,他也总是温文守礼,食不言寝不语,
若是被我窝在怀里故意调皮嬉闹,他也只会轻笑着叹口气,然后轻轻拍上我的额头问我,
“郡主,今日功课可都温完了?”
先生教导我yin诗作画,指引我为人处世,包容我的娇纵蛮横,也抚慰我的不甘难过。
即便所有人都对我恶语相加,即便所有人都只喜欢寒霜,他也只会为一身狼狈的我擦干眼泪,语气笃信地告诉我,
“郡主莫哭,忘言一直在。”
可是这样好的先生,我终究还是弄丢了他。
后来在芜城的那些年里,我也时常会想,若是当年王府没有被皇上下旨北迁,若是我没有机缘巧合听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