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楊兮透過紗帳看著黑漆漆的廂房,心緒飄忽。
她早就知道她娘,也就是朱杏兒,勾搭上了對街新落戶的富商,宋懷之。
兩人暗渡陳倉早已有半載之久。
朱杏兒生得極好,不只墘溪村,其美貌可是在十里八村內,也找不出可與之相比的妙人。
容色絕麗,臻首蛾眉,玉肌賽雪,桃染雙腮,朱脣皓齒。
尤其一雙星眸,眼波流轉之間,勾神魂奪鬼魄,當真是美豔不可方物。
楊兮的爹楊稷與朱杏兒的初遇,現下想來亦是有幾分玄妙,其中又透露著古怪。
當初楊稷在外走鏢時,途經一處人煙罕至的荒山,那荒山野嶺便是兩人相識的開端。
深山密林,前不巴村後不著店,憑空冒出來個冰雪姿花月容的美人。
換作常人,早疑心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嬌人怕不是Jing怪幻化而成的。
楊稷是個憨厚的老實人。
見女子衣衫殘破,渾身濺滿鮮血,臥倒地上不省人事,便不顧同行勸阻,執意救人。
也不知楊稷是真敦樸,亦或是被朱杏兒容貌所惑,獨自一人將其帶至附近城鎮給大夫醫治。
即便真是因著那驚為天人的美貌,也千不該萬不該真娶了朱杏兒,在當時替朱杏兒診治的醫員指稱女人已懷胎八月之時。
楊稷知曉後雖稍有驚愕,因著朱杏兒的體態從外在是真看不出顯腹。
大夫說了,要是再晚個幾日,那腹中胎兒怕是保不住。
楊稷聽後更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自己與那孩兒甚是有緣。
是的,那因著楊稷堅持而保住一命的胎兒正是楊兮。
楊稷早些年遵照父母之命,娶了一房正室瞿氏,兩人也算是相敬如賓,互敬互愛。
奈何蒼天不開眼,似是看不得楊稷過上好日子。
身為鏢師,楊稷長年在外奔走,新婦入門不過半載,雖說與妻子聚少離多,然瞿氏也在兩人短暫的親密之後懷有身孕。
楊稷自是喜出望外,天天掰著指頭期待著小兒呱呱墜地之日。
在瞿氏近臨盆之日時,鏢局又要出外行鏢。
楊稷心中罣礙妻子,本不打算離家,然這趟走鏢卻不同於以往,困難重重,楊稷不可能真就拋卻兄弟自個安逸於宅。
縱然心中萬般不捨,楊稷無法,只得暫別夫人。
瞿氏生產那時,陣痛了整整一日一夜,女人被疼痛折磨的幾近虛脫。
穩婆權衡之下,灌下催產藥,才堪堪可見嬰孩的頭頂。
產婦勉力支撐的意識開始渙散,陷入昏迷。
產婦失去知覺,境況之危急,容不得多慮,只能由穩婆剪開陰道,以鐵夾取出產兒。
縱然歷經種種磨難,還是沒能保住孩子。
瞿氏本就因難產元氣大傷,這般打擊之下,不過數日也因傷口感染惡化,高燒不退,香消玉殞。
陽春三月,萬物復甦生機盎然。
楊稷歸來,還盼著嬌妻幼子一家團圓,哪曾想經此一別竟已是天人永隔。
如此看來,楊稷對朱杏兒的關照便有跡可循了。
對已逝妻兒的愧疚與念想,全都投射為對朱杏兒的照拂愛護。
得知女子有孕,且近八九月餘。
是立刻在城鎮附近租下一間小戶獨門院落,不想女人挺著大肚還須忍受舟車勞頓之苦尋覓安身居所。
一切衣行食宿皆由楊稷承當,買的是美觀舒適的綢緞織錦,尋的是珍貴稀少的進補湯藥,請得大夫更是曾任職太醫院的杏林翹楚。
流水般地花銷,他眼連眨都不眨一下。
不光銀兩,凡是關於滋養保胎之事,泡腳、按摩、運動、食療等等,事無鉅細,盡心盡力,皆由楊稷打點,也不以此為勞苦。
婦人產血被視作不祥之物,然則楊稷竟是毫不忌諱,親自陪伴於產婦身側,擦汗餵湯不假他人之手。
足見楊稷對其之珍視。
他也曾問及朱杏兒家在何方,為何獨身一人暈厥在荒郊野地處。
一開始女人搖頭只道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歸所,孑然一身。
至於腹中胎兒來處則是不願多說,惟萬分感激楊稷的慷慨相助。
朱杏兒且說道自身來路不明。
受楊稷深重恩惠撿回一條命,已是感激涕零。未免楊稷遭己牽連惹上麻煩,數次表達去意。
雖說女子的來歷可能真不像其所述。
甚且從當時女人處境來看,能對一個孕婦下此狠手之人,怕也不是什麼善茬。
然楊稷又豈是那貪生怕事之輩,便說道只要朱杏兒不嫌棄,其腹中孩兒及女人的後半生自己願一力承擔。
再後,當楊稷又問詢其身世過往,並表示自己可從江湖渠道幫忙打探消息時,女人便是淚眼婆娑,緊緊抱著襁褓中的楊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