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但有几行写得可太糟了。如果您不介意,还是结束后给您过目吧,我得誊抄一遍。”
“信息素吗?谁和我说过一嘴……”
“我现在不愿意这么命名了。继续吧。刚开始,他是很落魄的,空有才具,却无践行理想的场域,但他早已被许诺一架天梯。有一天,也许是他性成熟的第一天,也许是约定俗成的成年日,他在垃圾场遇到了一个更落魄但远比他高贵的人。伟大的使命让他们彼此吸引,虽然开始他还推三阻四的,不过你也知道,这种境况下的推三阻四总是半推半就和欲就还推的修辞术,至少有一方如此坚信,因为他们被如此教育。于是垃圾场飘起了高粱酒般销魂的腥气与涩味,事后有人说,那天夜里青蛙像发了情一样鼓噪,猫叫就像鬼婴那样无孔不入。我们的英雄像锻矢般散了一地,张腿迎受鞭笞派信徒的鞭捶,但鼠疫的毒素却依旧入主肉身。他被插入和被高潮了——被他所欲颠覆的,他插入和高潮了,在某种话语的操纵下,强暴可以妙如和奸,主动被动可以不分你我。机候就像和奸那样酣畅而又平滑地泄了他满手,他在另一个人的不应期中无师自通地开发了非凡的技巧,凭永恒的标记谋取晋阶。而他的知己、插入者、陷入不应期的暂时的鬼婴,一个异端、理想家、生错了时代的未来的选帝侯,宛如回到胚胎期签署了他一生最得意的契约——‘我们要改变这一切,我们为人人平等的伟大事业而生、而死、而野合,我们不需要正统的、法定的、媚俗的婚仪,它反叛了我们的反叛,颠覆了我们的颠覆。我们要归于自然,因为不平等是人为的’,他说,他说,他们说。在这里,言说构成了牢不可破的同谋关系,当然,它是神圣的——为了至高无上的平等。”
“当我还沉迷于这件作品时,是的。你知道,无知己不英雄,无机候不英雄。我们的英雄当时还埋没在城市最光鲜的贫民窟里,锻砺身骨的初衷之一是免于被地头鬼卖个好价钱。他用灰泥把牛奶白的脸扑得像个在坟场打滚的人,终日拖着攒满尘垢的破袍,掩盖那种通常被人以为具有催情效果的香气。”
更简单的规训装置的。”
“当然是食物链的底端,最没有个性的那一环,就用亻字旁好了——你的字很漂亮,能看看吗?”
“我创造了一个英雄;我赋予他良善的秉性、出众的天资、凄惨的身世、传奇的履历和一颗狼牙般不驯的心。最重要的是性,性张力,任何人看到那张脸都会想到床和张开的大腿,就像喝了迷情药的苍蝇陷入泥淖,而TA卑微的出身则模糊了这种魅力的潜在威胁。我们的英雄是动人心弦的贝雅特丽齐,但愿TA永葆与她相媲美的坚贞。”
“是这样不错。那我这么写——‘您创造了他’。”
“那我们慢点儿聊。刚才说到……对,英雄的性别,事实上这无关紧要,你们说‘上帝造人’总是比‘上帝创造男人女人’顺口得多。”
“容我冒昧打断您,请问您的TA是……唔,哪个偏旁?您看,我得拿笔记下来,方便事后撰写稿件。”
“……您是怎么做的呢?”
“我正想说这个。粉碎规则的前提是融入规则,也就是说,英雄得按肉食者的那套规矩和一副或更多副满贯,以获取发声的权力。他的同谋者恰好在军部
“它给我面——它是我的得意之作。那时我还年轻……满怀颠覆成规的野心。颠覆的前置作业是复原我想要颠覆的对象,正如推倒多米诺骨牌前先得把它们排成几圈。我把这套系统原封不动地拖进我的世界,重构它。”
“听上去是一段互相成就的佳话,或一个始乱终弃的开场。他怎么晋阶的?”
“我创造了他。规定特征,这是第一步,接着我对他的意识进行编码,安排他先验地感知到体制内的诸种不公——彼此怨恨的伴侣被下半身拴在贞操带上,有一群人被禁止穿除了开裆裤和裙子的任何下装,没有一个结婚日不是成年日的‘新娘’,诸如此类。冥冥之中,他意识到他对这不公的一切负有责任。‘改变它,我就是为此而生的’,我授意他对自己说这些话。他像巴甫洛夫的狗那样称心地步入正轨,即将名垂青史:他走在前往幼托所的路上,帝国荣耀的乐章冉冉奏响,他像癫痫发作那样陷入迷狂,清醒时热泪盈眶,这就是他最初的启蒙。国歌的第一句是这样的——战斗、战斗,我挚爱的同胞,为明日的平等献上我们忠诚灵魂。接着他在幼托所的门前看到一条标语,‘第一起跑线:人人平等,圆地基、双拱桥与三角塔共筑家园’。平等、平等,这曼妙的旋律重组着他的细胞、思维、对时间与历史的体认,它是他前俄狄甫斯期的自体。他相应上世纪伟人的召唤,强身健体如刻刻呼吸,日均运动量超过历史上实存的和人类所能想象的最优秀的运动员;继而他惊奇地发现,理论上存在的生理限制于他形同无物,他可以比理论上的强者更出色,并且毫不费力。先天的、自发的要素既已齐备,他只欠缺外在的机候。”
“我相信您在开初就规划好了一切。”
“您对它厌恶透了?我是说,听起来……那您为什么要创造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