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覃隐等在琯学宫外,在内任职的朋友匆匆出来见了他一面。他跑下台阶,往他怀里塞了一布包的书稿,返身就要回去,低声警告道:“别说是我给的,你没见过我!”
覃隐向他道谢,请他放心。夜里,在灯下看这些资料整理到子时,才熄烛去睡觉。他如此熬了数夜,觉得大致漏洞都差不多了,可以当堂对峙,明天正好是他上朝进谏的日子。
朝堂上,在汇报完皓文馆的典籍校阅进度后,他俯首揖拜道:“臣还有一事。”
圣上让他讲。他站出一步:“琯学宫《四方物志》存在大谬,不宜编定。”
圣上叫他说来听听,他掷地有声地道:“《四方物志》主理人朱委闰剽窃他人文章,编订于格物一册,第四百八十二页,但那篇文章并非朱本人所着,着作者署朱大人的姓名,不是谬误是什么?”
此言一出,四方哗然,尤其琯学宫的人,脸色都不好了。
“荒唐!”琯学宫的老人破声大骂,“《四方物志》编纂超七年,其阅读量之大,历经时间之久,皆是编着者一字一泣的血泪汗水,岂容你这随意外人污蔑?四方物志受圣上钦命,汇天下藏书之大成,各方学士之海识,分为文史、典经、格物、杂论四册,你说的格物是最不可能造假的,试问,格物致知,这方面的学识还有谁比得过朱大人?”
“朱大人学识高,并不代表就没有别人完成这方面的研究,恰恰正是天下学子,能人志士将本作交与琯学宫,想博得青睐,才最容易易换姓名。”覃隐不慌不忙反驳道,“朱大人学术造诣深厚,人品方面,在下却是要有疑虑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文章,是出自他人之手呢?”
朱委闰一脸酱色,冷笑一声:“覃大人口出诳语,怕是文章被删减,不能完整呈现于四方物志医经部分,怀恨在心吧?”
“那是理论太新太超前,你们理解不了。”
“是吗?去向太医署抱怨,那是诸位医圣共同讨论的结果……”
眼见话题被带偏,这两人要吵起来了,皇帝赶紧打断道:“隐生,说被剽窃文章之事,你这么说,定是有证据掌握在手中,你举证,朕不会因为官历资质偏私。”
覃隐命人呈上长列卷轴,那卷轴上所绘是从首到尾的制作思路,其中包括虫体的绘制,观察所得的习性,不同环境下的生活影响,选育虫种的获得方法,较为细致。朱委闰不屑,他敢剽窃就一定会作准备,事先伪造了一份研究过程。
“大人,”他向朱委闰道,“我们来做个回忆填空,这里面有一些关键信息被覆盖,却是你必然会知晓的,文章中没有记述,因为没必要。那么我们开始吧。”
他指向卷轴一处,“购买桑蚕时从南方运到北方,蓖麻蚕购入价为多少钱一只?”
这种事情,随口编一个也行,朱委闰轻易答出:“蓖麻蚕品种昂贵,五十两一只。”
覃隐又问:“从南方到北方,以什么方式运输呢?”
朱委闰道:“温箱保存,马车加急快送,二月抵达。”
覃隐道:“看来朱大人真没有参与此篇文章的创作,文中写道,‘据《丝织记》所载,桑蚕在稳定适宜温度下……’,《丝织记》还说北方温度过低不宜繁殖。虽可以将蚕从南方运往北方,但金缕蚕对温度异常敏感,寒凉的转换只在须臾之间就可造成死亡。琯学宫虽有暖房,但运输过程不可能不接触一丝冷意,因此,只能是由北方运往南方作培养。”
“你这是误导我!你说南北方,我都没注意,这是语言陷阱!”朱委闰大怒。
“可文章里你是一路从运输始末都做记录的呀。”覃隐笑道。
朱委闰不说话了,大殿留给诸位大臣以作议论。
此事最后在“不以一眚掩大德,校名正误”的中规中矩的处理下过去了,朱委闰承认不是自己所着,但也参与了部分。珗薛也说文章里有些部分是他后来补充的。皇帝就叫把原作者的名字加上去,事后偷偷跟覃隐说给朱委闰留点面子。
点到为止谁不明白,翻页揭过,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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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解决此事,还得多亏帮忙的琯学宫的朋友。覃隐那日散朝跟他一同走,听他道:“前几日送到朱老师门下的一篇文章我看了,觉得很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我留意到作者的名字,他叫程夫,我叫程期,印象特别深刻。”
后来这文署上朱的名字,程期也为老师的行为不齿,决定帮他。但要求就是不能暴露自己,覃隐再三保证。再后来他请程期吃饭,程期欣然应允。
酒过三巡,程期好奇道:“他们都说你跟那个……尹大人关系特别好,为什么呀?”
“他说我们俩很像。”覃隐回答。
“是挺像。”程期认可,“那你一定很了解他喽?”
覃隐笑着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尹大人发迹的故事。”
他就说道:“早年尹辗在街头流浪,靠在山中撅采野菌草药为生,年少体弱身躯单薄多受欺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