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交握的手,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生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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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尹斐还是个刚上小学的小孩子,刚刚被授予了鲜艳的红领巾,脸上还带着点稚气的婴儿肥,那时候他远没有如今高大,但却每天都像只初生的小牛犊一般,Jing力无穷的模样。
那时候他虽然也不是太过好动的性子,但是也有很多的好朋友。
可惜变故来得突然如飓风,尹斐自己都不怎清楚,为什么自己一夜之间就跟只畜生似地被关在了个小房间里,脚上带着哐当响的链子,暗无天日地生活。
没有再吃过好吃的,也没有睡好过。
每天只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十分吝啬地对待他,馒头只能和水咽,草席凑合泥地板,男人还会拿东西抽打他,有的时候是皮带,有的时候是拖鞋,有的时候打得晕死过去,也就不知道打他的是什么。
尹斐的妈妈也会打他,但是相比起这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妈妈打得已经很轻,而且嘴上说着不爱他了,但是打完还会趁他睡着,偷偷进房间给他的伤口抹药。
但是男人不会给他抹,他哭得嗓子疼,也没人给他抹药。
疼,但是没人会管他死活。
每天晚上都疼,每天晚上都疼得想家。但是脚上有链子,门外有男人,走不远,也跑不掉。
他暗暗告诉自己,要忍着,忍到家了,妈妈会给他抹药的。
尹斐有一次发现他隔壁间还有两个小孩,都是女孩,好像比他还小的样子,有的时候能凑上面,有的时候又不能。
那里的墙壁薄,知道那两个女孩的存在之后,尹斐便每天晚上往隔间的墙上敲一声,隔壁就会传来两声敲墙声,尹斐才能安心睡觉。
三个小孩以这种方式,慢慢地互相鼓励地活着。
黑暗里的年岁过的浑噩,直到有一天,隔壁的会回应他的敲墙声只有一声了。
再过了一段时间,无论他怎么使劲敲墙,也再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无论如何,活在群体中总会让人觉得心安,小时候总爱说“要死一起死”,没做作业的时候知道隔壁桌没做,总会快活一些。
可是现在只剩他一个被关在这里了。
他第一次因为剧烈的恐惧流出了眼泪,咸咸的泪水滴在没愈合的伤口上,醒人的疼。
尹斐不知道隔壁的两个女孩的下落如何,他希望她们俩是找到了什么好办法偷偷跑走了。
但是他脑子里总是隐隐浮现一些画面,是以前妈妈告诉他,街上的很多瘸腿缺胳膊的乞丐,都是人贩子生生切了腿脚拿出来骗钱的。
而且这种小乞丐算是被拐的小孩里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肾脏眼睛都会被挖出来卖。
那那种肾脏眼睛都被挖出卖的那种运气不好的,挖出来了不就死了吗?
尹斐妈妈道,那当然。
尹斐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不小心被拐了,那我还是想当活着的那种。
说不定在街上乞讨的时候,可以被妈妈看到呢?
他可以忍受被割腿割手,只要还能回家就好。
敲墙声消失的第一个晚上,他再没法安心睡觉了,他开始做被人割手割脚,挖掉眼睛切掉肾脏的梦了。
他梦见他肚子空空的,没有了器官,一路流着血回到家里,叫妈妈给他抹药。
妈妈先哄他睡觉,接着半夜偷偷给他抹好了药,他就好了,不会死了。
不是夸张,不是骗人,都是真的。
这个梦美得他不想醒了。
他被救是敲墙声消失了很久之后的事情。
他还记得,当时耳边是尖叫一般的鸣笛声,长久不见光的眼睛被宽厚的大手捂着,他被人裹在衣服里抱了出去,黑暗里他在那掩不严密的指缝里,在眩目的红蓝光中,看见那个身形熟悉得令他害怕的男人被人押按着。
原来是他小学校门口的保安叔叔。
记忆里这个人总是会笑着看着他们上学放学,还对他格外的好,说过他长得好看可爱,说喜欢他。
他全身又不自禁地像被抽打一样疼起来了。
他听到旁边有嘈杂的人声,有人问他:“你恨他吗?”
尹斐急忙问:“我妈妈呢?”
四周久久地沉默了,所有人都用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有人叹息道:“哎,好可怜的孩子。”
“是啊,哎。”
他又问:“我妈妈呢?”
旁人还是那种无用的刺人的怜悯,唏嘘道:“哎,好可怜的孩子。”
尹斐心里又浮上了当初敲墙声消失的时候,那种隐隐约约的难受。
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消,还在疼。
但是可以帮他抹药的人好像已经不在了。
暗无天日里的惦念一个个被拉扯破碎,满地的破落棉絮,鸡毛败羽。
他开始害怕夜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