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如果骨头真的折了,才会死。
他试了一下自己的指纹,门无声息地开了。
顾清没在。
里昂很久没来了,好像上次来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像一个商场里书房的样板间。他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在顾清桌子上看到了几份拍卖行的册子,他随手翻了翻,里面有几幅很好看的,起拍价也很惊人,他小钱库里的那些钱在那个价格面前可能约等于零。
里昂将册子放回去,在一面墙壁的角落里看到了很多小孩随手涂鸦的东西,还有一些汽车的水晶贴纸,排成星星或爱心的形状。里昂简直为小时候的自己不齿。他从桌子上拿了一把尺子,然后费劲地坐下去,一点一点地向下刮。
他听实验室里的人提起过,他三四岁的时候,顾清时刻将他带在身旁,这些蠢东西一定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里昂越擦越恼火,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小时候那么没有素质,他长大出去和人打架,掉地上的血都会自己擦掉的。他一张一张地撕掉那个组成爱心形状的汽车贴纸,最下面的贴纸撕掉以后,露出底下“papa”的涂鸦。因为有些年头了,贴纸拿掉,但那个爱心的形状还在,上面圆,下面收拢,心尖上坠着幼儿稚嫩的笔迹。
里昂忽然感觉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发了,声带干成两片薄薄的纸。他马上把地上那些撕掉的贴纸又捡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回拼,但是那些贴纸撕下来容易,贴回去非常艰难。里昂忍着肋骨疼,按照原来汽车的形状,一遍一遍地盖“papa”两个字,都失败了。
“我干嘛来呢?”里昂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我自己去医院也能看。我有钱,还不需要干活。”他笑了一下,把尺子捡了起来,一点点地刮掉那几个字母。心形还是心形,但没有指向,让他感到安心。
里昂将那些贴纸划拉到自己屁股下面,不想再继续弄了,他好怕掀开其他的贴纸,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或是更惊世骇俗的什么秘密。他又把已经刮花的那块地方弄平整了一点,试图营造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感觉。弄到尾声的时候,他听到背后的门开了。
“干什么呢?”顾清进来之后问他。
“面壁思过。”里昂最后划了几下那个字迹,“我昨天和别人打架了,没有告诉爸爸,这是不对的。”
“过来我看看伤。”
里昂想了想他屁股底下那些贴纸,对他说:“我现在一动就有点疼。”
顾清拿着手持的检查仪走了过来,半跪在他身前。他头发长起来了,又是一个有刘海的美男子,挡住眉眼后,咄咄逼人的气势少了很多。
里昂将背心脱下来放在一边,冲他笑了一下。
“手搭在我肩上。”顾清对他说。
里昂右手抬起来,虚搭在他白大褂上。
“两只手。”顾清又说。
里昂暗骂自己是个傻子,然后将左手也搭上去。顾清又向前一点,然后打开检查仪,沿着他的胳膊向下,缓缓地在他肋骨两侧来回移动。里昂偷偷看他头顶,挺好的,37了这么熬也没有秃顶。里昂咧嘴笑了一下,顾清发旋附近的头发丝被他吹动了几根,吓得他马上抬起头,屏住呼吸,维持着最小的空气需求量。
“你动上面的东西做什么?”顾清问。
“我没有。”里昂下意识否认。
“我每天都在这个地方办公。”顾清说。
“看它们不顺眼,我小时候乱贴的时候,你怎么没管管我啊。”
顾清看了他一眼,温和地对他说:“那块地方是你小时候的黑板,整块都是可拆卸的,只是我没有拆而已。你没有乱贴,是经过我允许的。”
里昂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我说我自己两句都不行么……”
“不行。”顾清笑着摇了摇头。
“哦。”里昂点了点头。
“松手吧。”顾清对他说。
里昂“嗖”地拿回自己两条差点缠在一起的胳膊,将背心套好。他干咳了一下,对顾清说:“谢谢爸爸。”
顾清点点头。
机器“滴滴”地响了几声,顾清拿过来看了一眼,笑容消失了,眉头也皱了起来,脸色很难看。里昂心突突跳了两下:“我得了癌症吗?”
“骨裂。”顾清瞟了他一眼。
“还好还好。”里昂放了点心。
“你快进入青春期了,长个子的同时骨骼会变脆,无论是体育课还是和别人打架都要小心一点。”
“他们骂明月,我才和他们打起来的。”里昂想了一下,解释道。
顾清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惹事的孩子。”
里昂感觉春天到了,去年按进土里的草又要不可控地冒出头了。
“那个凝胶你坚持用,和绷带是一个效果。近期都不要去击剑课了,一会儿我取了药给你送过去。”
“知道了。”里昂把衣服扯平,站了起来,“我中午约了明月,先走啦。”
“去吧。”顾清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