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耗便是一整天过去了,到了夜里,阵痛又开始频繁起来。玉绮罗虽然没喝下多少米粥,但服了药丸,又有释天帝在一旁为他渡魔气,产口又勉强开了一指,眼看着自己的肚子绷得紧如圆鼓,挺得老高,就是怎么也下不去。
大约是真的被周身的痛折腾得意识有些混乱,那双水雾迷蒙的眼里见不到一点神采,仿佛是早已有了准备,知道即将要面临的事,声音轻得几乎一阵微风就能吹散似的:“就算绮罗不在了也不要怪它”
“生头胎就是这样的,魔后陛下放松些。”胧内侍虽是温和地安慰着玉绮罗,但也知道这样继续耗下去只会把玉绮罗本就不多的力气消耗殆尽,她一个旁人都能感受到魔源的衰弱,只怕是魔皇在旁,也难保得住这一大一小。
等到秋临晚和一干侍医赶到时,气喘吁吁,几乎是被姝颜拉着来的胧内侍也领着端好热水和生产用具的侍女进来了。
其实他们想的差不多,流君殿下本就偏男性多一些,骨盆过于狭窄,身子又太过虚弱,加上孩子的个头也不小,这场分娩的凶险着实难料。
秋临晚原以为按照魔皇陛下的性子,是不会听流君的哀求,没想到释天帝果然又将人抱了起来,连忙阻止说:“魔皇陛下,不能由着魔后来,胎位不往下,躺回去只会更痛,还生不下来,这样下去只会更危险。”
这几日,玉绮罗梦见那个爱哭的黑发幼童,总像是失去了谁一样,哭得那样令他心痛,周围的场景于他也十分陌生,是个从未见过的空旷宫殿。
莫说以后哄一哄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就是现在的玉绮罗,释天帝也不知该如何哄才好。侍医和内侍赶来以前,他已经为玉绮罗渡了泰半魔气进去,勉强维持了正常的呼吸。只有看着青年高耸的腹部一次次绷紧,孩子却怎么也没有往下走的迹象,汨汨流出的羊水已经将被褥打湿。
释天帝听秋临晚这么一说,便把玉绮罗放了下来,强行将人扶着又来回走了几次。每走一步,玉绮罗都不禁痛呼出声来,脸白如纸,汗水将衣服也打湿了,完全是借着释天帝扶着才勉强挪着步子。
“乖绮罗,好好看着父皇。”
玉绮罗这句话是释天帝最不愿听的,饶是魔界至高的统治者,听到挣扎在床上的青年时弱的心跳声时,心也跟着像被攥紧了似的,又听青年继续道:“球球也许很爱哭真要是那样父皇帮绮罗哄一哄它好不好?”
眼看胎位没有向下的迹象,秋临晚便提议让玉绮罗下床再走动一会儿。可玉绮罗实在没什么力气,几乎是整个人倒在释天帝身上,被扶着勉强走到屏风处,双腿便软得像陷在泥淖里抬不动了。
明明在今年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是那样陌生,就像是眨眼之间变得这样亲密起来,过往漫长的十多年里,玉绮罗曾以为玉座上的身影是永远遥不可及的幻梦,连此刻念在嘴边的父皇,也近乎奢侈。
他痛得说不出来一句话来,顾不上自己只罩着一件外衫的狼狈模样,哭着央求释天帝把自己抱回床上去。
“你那天不是问父皇有没有给球球准备好摇篮?工匠都照着你的意思做好了。”
胧内侍摸了摸玉绮罗的肚子和盆骨,不住摇头。
“父皇还记得你小时候穿的那件水蓝色裙子,让人也照着做了一样的。”
秋临晚照着路上姝颜说的时间大致算了算,又去看了玉绮罗产口的打开状况,不过才开两指不到,比他预想中还要棘手些。他毕竟接生的经验还是有限,不像年事已高的胧内侍,在这宫里经历三任魔皇,见过后宫里许多后妃生产的状况,便请教胧内侍的看法。
看出玉绮罗又渐渐要喘不上气,秋临晚无奈之下还是答应了让流君重新躺到床上,宫口却未见有开的迹象,心里没了着落,还是胧内侍镇静许多,问侍医处是否带了补血养气的药丸,赶紧给流君服用,又让几个侍女去准备些米粥,待下一阵产痛来时先吃些食物补充元气。
“不行绮罗走不动了好疼疼啊重梵啊”
整整两日,玉绮罗不是被扶着勉强走几步,就是躺在床上等着力气短暂恢复一些,配合宫缩的阵痛努力把孩子往下面推,然而下方仿佛是被什么堵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也推不下去。
被汗水和泪水朦胧的视野里,只有一双金瞳,没有一点记忆中的冰冷,像夜海里浮动的金月幽影,温柔地注视着他,轻声说着安慰的话,替他揉着不断发紧的肚子。
光是平躺着也无从借力,释天帝便将玉绮罗扶起来半靠在自己怀里,捋开黏在鬓边的碎发,许诺着:“你是父皇的至爱,球球又是你辛苦生的,父皇怎么会不疼它?”
“等生了孩子,你把身子养好些,父皇带回你刹夜王宫,不留在这了。”
到宫口勉强开了七指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下午。
他没什么力气再回应释天帝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肚子里撕裂般的剧痛和胸口处烧灼的炎气夺去,只有低声哀吟着,半躺在释天帝的怀里,拼命分开双腿,尽量配合着子宫的收缩,使着有限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