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就到了顾府门口,顾茳晚扶着林慕安下来,令风将马车拉回了后院。一进门,程叔就跟了上来,顾茳晚随口问了一句顾老夫人的去处。
程叔回答道,“定国侯逝世,老夫人前去吊唁。”
“什么!”林慕安眉头忽地紧蹙,“不是说生病了吗?怎么这么突然就离世了!”
程叔叹了口气,脸上的叹惋之色显而易见,“前日里青州刺史着人上了折子说是青州暴民叛乱,皇上大发雷霆,派了左将军武清速去镇压。”
顾茳晚看了林慕安一眼,“青州乃是黄河大水受损最厉害的一州,只是水患已消为何还会有平民暴动?”
程叔摇了摇头,唏嘘道,“青州大水,淹没了不少庄稼,平头百姓皆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朝廷的救济却迟迟不达。青州穷苦百姓纷纷涌向蓟州,蓟州太守听闻后命军队关闭了蓟州大门,不少人在青州与蓟州的交界处被活活饿死,一个月的时间,青州民众死伤无数,甚至出现了蚕食死人rou的现象。如今已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了。”
程叔叹息一声,接着道,“这样的暴动朝廷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只是这次皇上下的命令竟然是杀无赦,青州乃是大州,这一杀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白白送掉性命,恐怕这黄河水都要被血染红了。”
“所以我爹就去死谏了?”也许是原主的身体对于父亲的敬爱,也许是林慕安本身就对林家人有着亲近之感,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栗,声音在轻轻颤抖,让人听来不觉悲哀溢起。
“是。”程叔犹豫片刻,终是开了口,见林慕安情况实在不好,便连忙补了一句,“林少爷节哀,身体要紧。”
林慕安平复了一下气息问道,“详细跟我说。”
程叔看了顾茳晚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顾茳晚点了点头,林慕安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一起说了的好。
“定国侯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三个时辰,却未曾见着皇上一面。次日定国侯上朝,天子威严,九尺天阶,定国侯与皇上起了争执。皇上执意如此,定国侯气急之下,昏聩之君等言论竟说出口,皇上大怒,直接削去定国侯封号。定国侯只说了一句“孽徒”,便口吐鲜血不止,血洒广贤殿,当场昏迷了过去。太医说他积劳成疾,沉疴复犯,怒急攻心,再无回天之力。次日凌晨,就这么去了,今日已是头七了。”
林慕安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扬了扬头,林慕安回头对顾茳晚道,“陪我去林家。”
顾茳晚点了点头,心里头亦是蔓延着无尽的难过。程叔一听此言连忙着人去备了轿子,林慕安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们走着去。”皇城里不允许骑马,轿子还没有自己走着快。
到了街口,二人就发现整条街上都站满了人,顾茳晚上去问了一句,原来这些人都是来吊唁林靖的。三朝元老,位极人臣,凡在位之日,无不为江山百姓做考虑,如今就算是被削去爵位,也有这么多人冒着被皇帝杀头的危险来这里送林靖最后一程,所谓贤臣,大抵不过如此。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慕安仰头望了一眼,定国侯府的牌子已经被摘下,如今只当是林府。匾额上挂着白纱,门口贴着白布,端庄又肃穆,悲哀又沉默。
门仆见了他惊喜的喊了一声“二少爷”就要进去禀报,林慕安制止了他,自己推开门进去。
里边的人很多,基本都是朝中官员,这些官员大多是林靖从前的门生。院子里人极多,但是没有人吵闹一句,林慕安和顾茳晚进来,也没有人回头看一眼。
一步一步踱过廊桥,灵堂就近在眼前。林慕安的脚步止在门口。灵堂里的人不算多,就是林立安,叶川和林母再并上几个仆人。再就是来上香的人,林母眼睛红肿,不知道是怎样伤心了一番,但还是强颜欢笑着给这些人递香。
黑色的棺材摆在灵堂中央,棺钉早已钉好,这个人,是怎么都见不到了。想到这里,林慕安的心蓦地疼了一下,林靖走过的这一生,经历过十年寒窗的艰难困苦,经历过朝堂官场的勾心斗角,以为可以尽享天lun之乐的时候却这么离开。林慕安看来叶川一眼,他走的时候,却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没有见上一面。
林慕安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由手掌传开,顾茳晚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进去吧。”
“嗯。”林慕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正好,林立安起身取香的时候看见了他们。见林立安愣住,叶川和林母也回过头来,林慕安微微颔首,和顾茳晚一同走到蒲垫前为林靖磕头。林母给他们递了香,眼泪却再一次流了下来,小儿子回来了,林家却再也没有团圆的那一天。
林慕安手里拿着香轻声道,“爹,孩儿回来了,原谅孩儿没能见您最后一面,愿您一路安好。”
顾茳晚在一边道,“岳丈大人在上,小婿来迟还望岳丈大人见谅,您尽可放心,我会把慕安照顾的很好。如今慕安已有了身孕,待得孩子出生,我们必定会带他来看您。”
顾茳晚声音很低,余下几人站的又不算太近,林母也就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孩子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