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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劳累过了,这份工作看似单调乏味,实际上繁冗复杂,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但此时我觉得自己应该忍受孤独与痛苦,唯有忍耐与受苦才是人生的真相。”
他认为受苦是主的旨意,而且这艰苦的工作并非完全没有好处。他的个性变得更加沉稳冷静,工作风格在磨练中渐渐利落果敢起来。充实的工作也让他无暇去思考其他事情,没有悲痛和伤心能打倒他,因为第二天他还有文书要处理,他一旦停下来意味着积压的工作变得更多。
不久后,杜乔收到了从家乡寄来的回信,信里的内容让他陷入沉思。安杰洛发现他窝在床边,五官紧皱,四肢缩紧像在对抗整个世界。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或许该回家了。”
安杰洛很吃惊:“这是什么意思?”
杜乔歪着脑袋,朝他递去信笺:“安杰洛,我来罗马两年多了,还没有找到我的兄长,母亲来信催促我的婚约快到期了,如果不能早点回乡迎娶未婚妻,那位姑娘就要许配给别人了。他们家族的人在问我是否近期能回去。也许这是一个机会,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的婚约?从前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什么未婚妻呀。”
“这是家族安排的,意大利不是也有这种习俗吗?”
“可是……怎么突然就说要回去,大人才刚刚去世,你也要抛下修道院了吗?”
“虽说副主教大人和你们都很善待我,也看重我的能力,可这份工作其实并非只有我能做吧?或者说,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我走了,也自然会有人替代我。”
“话虽然是这么说……”
“如果不是母亲提醒,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我的确是该回去了。罗马虽然使我见识了不少事情,也学习了新的知识,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的人生也不属于这里。”
安杰洛很惊讶:“你是真心说出这番话的吗?难道在罗马就没有快乐的时光吗?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让你动心了吗?你心甘情愿放下在这里创造的事业回到家乡去娶妻生子?”
杜乔被触碰到了心中的隐痛,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约拿:“不是的,我喜欢这里,我喜欢罗马,喜欢修道院,喜欢……”
安杰洛拥抱他:“既然你喜欢这里,也喜欢这份工作,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选择的,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也该完成自己热爱的事业才对呀。”
“但是我迟早要回去的……我母亲和家乡的人都在等着我……”
“你会回去见他们的,但不是现在,”安杰洛露出严肃的表情:“听说新任主教的上任命令已经颁发了,是教皇从其他地方指派来的一位大人,过不了一个星期他就会来的。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回乡的好时机,你必须和我们一同迎接这位大人。在他上手之前,修道院的工作还需要你来完成,等一切重新进入正轨你再考虑回乡也不迟。这是责任,杜乔我的亲爱的,这是身为男人的责任感。你想让新来的主教大人认为修道院都是一群不值得信任的家伙吗?”
前方战事紧密,据说因为天气原因,教皇一行陷在了文布里亚山峦间。那里积雪深厚、暴雨如注,山道艰险难行,还随时可能有山贼出没,一向养尊处优的教皇和枢机主教们怎么能忍受在这种风雨如晦的恶劣条件下行军呢?果然中途不少主教和随从趁乱逃走,军心不稳,怨声载道,按理说这时候教皇应该没有功夫来管罗马的事务。
但调任的文件的确是颁布了下来,上个星期就传来了消息,将从罗马以外的地区调任一名枢机主教前来。算算时间,这个星期人就应该到罗马了,修道院也开始紧张地准备迎接事宜。
杜乔沉溺于工作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这个时候才接收到消息。他强迫自己打起Jing神来,问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陛下回罗马呢。副主教大人有什么想法吗?”
安杰洛摇头:“虽然我没有看到文件,不过副主教大人吩咐了,必然要隆重迎接。据说他是陛下面前非常得宠的一位大人,拥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在梵蒂冈也算是颇有威严,如果我们能够尽心辅佐,运用好这位大人的关系,对修道院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希望是一位好相处的大人,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我从帕维亚而来,那边的事务已经交代地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会长时间在罗马待一阵子,暂时还住在陛下的别墅里,我在那里有一间房间,我还是习惯住那里。老主教的房间就先空着好了,不必麻烦收拾了。”这位主教大人衣着光鲜美丽,容貌动人,他看上去还很年轻,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说起话来带着一点西南地区的口音。修道院的修士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在梵蒂冈常住的显贵了,撇开别的不说,光是他衣装上闪烁炫目的宝石足以让人惊叹。毫无疑问,这位大人才是修士们想象中真正的主教风范。
他接下来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噢,我忘了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佛朗西斯科·阿利多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