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踉跄跄地下了床去,披衣趿鞋地赶到隔屋门前,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梦中那人,想抱着那人不撒手,感知那真切的温度,告诉自己小兄弟还没走,还在身边。
心头似乎漏了道缝,风雪一鼓作气地往里钻,横冲直撞落得生疼也遍体寒凉。冷得很。
哪怕回一个头也好。
白沫飞溅点点如雪,重影喧嚣叠合眼前,恍惚恰见飞絮满皇城,散霰没离雁。
他无数次地在背后注视着那人,追赶着那人,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路遥马亡,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
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也没敢再直视横于面前如山高大的那人,盯着地板,脸一红一白的,“那日你”
袁小棠转过头含糊应道,“稍、稍微好了些。”
他回到床上,闭上眼熟稔地伸入裤中抚摸那处,幻想着那屋里的所有喘息和呻吟都是因为自己,幻想此时压在那人身上为所欲为的就是自己,一时呼吸粗重心如擂鼓,手上动作也越发加快。
一步也未停顿,一次也未回头。
石尧山追得气喘吁吁,看着四遭被暴雪洗劫一空的茫茫天地,皆是刺目白色。皆是心头跳动的空虚声响。砰,砰,砰的,似在嘲笑着谁的自不量力。嘲笑着谁的生情。
两人都明白戳破那层窗户纸怕是连兄弟都没得做,却忘了,情若为毒,永世无解。
“呼!呼”
就在这踌躇犹豫之时,门呼啦一声开了,袁小棠站在槛前一脸奇怪地看着面前顿时变得窘迫的石尧山,“你怎么来了?”
四周一片沉暗,仿佛比死寂冰窖更凉冻几分。石尧山打了个哆嗦,抬眼时正见他那心心念念的小兄弟就孤身一人衣衫单薄地在雪地里踽踽独行,散发飘扬背影落魄,却偏带着咬牙坚持的倔强,在绵软雪地里踩出坑印步步艰难往前行去。
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没那么容易死!我还要看着你娶媳妇,到时候生个大胖儿子,也好认我做个干爷爷。”
可那人只一路向前,越行越远,在暗淡风雪里渐渐失了踪影。
日后上香,还能有人惦记个他。
为了死不旋踵的执念。
袁小棠瞧着,似是松了口气,微弱的失落压于心底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为了一个人。
石尧山不知想到了谁,摇头笑得苦涩,拱了拱手转身终走。
石尧山一路心思沉沉地回了客栈,屁股着了床榻隔壁屋里就又传来乒呤乓啷的动静,他自然知道二人又在折腾些什么,不同于往常的揣测和崩溃,他黑着脸在屋里走走停停,胸口的闷气如水涨船高,充斥得他心烦意乱。
袁小棠一听这话身形顿住神色有些发僵,他略有些不自然地回头顾了眼正枕于榻上的花道常——几个时辰前他还被那人抱在怀里缩于胸膛,十指紧扣两厢依恋。
他闭上眼,想着他等小兄弟到一百,数到一百小兄弟还没回来他就再也不睁眼了。
他倒地大躺,呼出的白气化雾化云,如茧缠覆了一身。
娶妻怕是玄,大胖儿子更是玄,他心尖上那人对他爱理不理,还总跟别的男人纠缠一处。
花道常许是真发怒了,那屋里传来夹杂着呻吟的隐隐哭声,不知他对着少年施了怎样的惩罚。石尧山恨不得自己有穿墙而入的本事,可此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耳竖起听着,拳头握得再紧也什么都做不了。
袁小棠忽略过心头急促,放缓呼吸尽量自然地和他
天地为棺椁,松雪为厚土。
石尧山捂了捂胸口,哆哆嗦嗦地往前追去,在呼啸寒风里支离破碎地大喊着,“小兄弟!小兄弟!是我啊!你怎么在这?”
这样他也算有后了。
那夜石尧山做了个昏天暗地的梦。
石尧山两眼睁大,自梦中惊醒过来后,仍觉得胸口发凉,心神急惶。
石尧山清楚袁小棠说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这小兄弟脸皮薄,心头早有应对,当即勉强笑了下,拍拍胸脯道,“那日的事你放心,我就当解毒了,兄弟间帮点忙应该的!”
石尧山余光暗瞥长发束起清爽干净的红衣少年,舌头如同打结,自然不敢把那弯弯绕绕的心思道出口,眸子一转后才问,“小兄弟可是身子好了些?”
只是抬腕屈指时,他才猛地想起如今与袁小棠共处一室的究竟是何人。
石尧山抬起下巴笑得得意,声线粗犷,“我这个兄弟没白交吧?”
永无尽头的寒荒冰霜埋葬了万古生机,终也埋葬了一人。
待于桌前食菜闲聊时,袁小棠才知这几日石尧山明里暗里地替自己打听了不少消息,两眼明亮,如水盈盈,“石大壮可以啊你!”
他梦见顺天府纷纷扬扬地下了好大的雪,如鸿毛如燕席,没什么乱琼碎玉,也没什么穿庭飞花,只硕大滚滚搓绵扯絮迷漫天地,寒坼刺骨,愁云惨淡。
当真是豪气凌云,万般洒脱,毫不介意。
鬼老大怕是要失望了偏偏,他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