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大,慢慢汇在一个拍子上,有人高声道“喻!”,还有人喊“死得好!”,嘈如煎盐。震慑已毕,端王府鸣金收兵,正待处理焦黑的遗体,突然听到了惊叫声!
惊叫很快成了哭喊,三骑尖刀般由外劈入,在人堆里横冲直撞。民众四散奔逃,人墙不稳,为首者胯下骏马人立而起,扬蹄一跃,已突至面前!
王府禁卫大怒,抽刀厉喝道:“来此作甚?!”
来人答:“顾某来拾骸骨。”
十四副遗骨蜷缩着,皮rou殆尽,生前痛苦情态已看不出了。角落里小小一具骨骸,那是明秀。
小秃驴是个傻小孩。不机灵,不厉害,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别人都喊他顾大人,就明秀老实喊校尉,不晓得叫人官升一级的道理。执勤的时候,老担心他跟犯罪分子达成共识,总得人盯着。会吃包子,会念佛,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优点。
顾文章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条。明秀刚来的时候是个小哭包,总做噩梦,怕火怕黑。他值夜班,顾文章每回都陪着,只有一回不成,明秀不吱声,胳膊死命勒住他的腰。顾文章以为他要哭,但明秀没有,他抱了一会,松开手。
顾文章说:“我要走了。”
他说:“我不哭。”
顾文章说:“我真走了。”他转过身,作势迈了一步,然后回头看明秀。
明秀站着,抿着嘴不出声,眼泪却刷一下下来了。
很怕火的明秀没想到,有一天他竟死在了火里。顾文章用外袍裹住他的小尸身,刚抱在怀里,背后隔空刺来一剑:“放下!”
顾文章慢慢抬眼:“我若不放呢?”
禁卫道:“那就留命!”
顾文章居然笑了一声:“好啊。”他左手抱人,右手在空中一张,厉声道:“刀来!”
破空一声风响,顾文章接住掷来的刀,瞧也不瞧,回手就是一记大斜劈!
那剑刺入他背脊半寸,不能再动分毫。
顾文章收刀回鞘,策马疾驰。
马蹄踏出三步,身后禁卫轰然跪地,头一歪,腔子里热血直冲穹苍。
八载沉埋血,淬我杀人刀!
猩红雪粒飘落他衣间。
天地变色。
“某乃前禁军执戟校尉顾文章,立刀为誓,必令天下缟素!”
那把杀人刀横贯莽莽大雪,“夺”一声扎透京兆府的门匾。
周容抬手示意不要追。
那一日,几千人看着巍巍京兆府的匾被当中劈裂,栽进尺许深雪中。
一个人的悲怆根本无关痛痒。是夜,端王在府中备下家宴,鼓瑟吹笙。
宴席的主角当然是周容。昨日踉跄离府无人睬,今日志得意满,不管熟不熟的都来恭维敬酒,当真是人情翻覆似波澜。
周容倒没显小人气量,话不多,但脸带笑,谁敬酒都喝,饶是杯小,一圈下来也喝了不少。王府诸卿在这位新晋红人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满意地落座吃菜,乍闻上席隐隐sao动。诸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青衫,越众而出。
冯陵意举杯道:“周公子妙计安天下,特来敬杯薄酒。”
看客们兴奋起来了,久闻二人关系微妙,如今莫不是要撕?一时间上下耳朵都竖起来了,等着听这俩人如何夹枪带棒,明捧暗讽。
周容还是一样笑,冯陵意跟他碰了碰杯:“避开火力,剑走偏锋,此计委实高明。满天下再找不出更好的替死鬼了。”
大羌毁寺拘僧,他们怀恨在心,动机上完全说得通;羌人奉神,笃信巫术,连谋害手段也可一并推给巫蛊。僧人力孤,又为民所忌,京兆府前烧死几个大快人心,何乐而不为?即使云党还要追究,也须考虑人心向背,僧人是自首,非经拷打,此案做得实,想翻案只怕不那么容易。端王府这辆大车驶到了悬崖边上,硬是被生拉了回来,力挽狂澜,实非过誉。
周容笑笑:“‘高明’二字,不敢当。”
满满一杯酒,仰头干了。前头轮番敬了二十余杯,冯陵意第一个受此殊荣。
冯陵意亦饮净杯中酒。“只不过……自焚苦痛尤甚,周公子是如何说服诸僧赴死的,我实在想不出。”
这一问仿佛触动什么关窍,周容手一滞,垂目不语。
冯陵意看出,道:“若是为难,只当我不曾问。”
周容默然片刻,笑道:“也没什么为难,只是不若冯先生想的那般。我只是说,先皇一事牵连甚广,详查下去胡汉定然生隙,乃至大兴兵燹,不如以十四人血弭大乱。”
“他们竟肯……”
斯人若彩虹,见过方知有。周容低低道:“我原也不信。”
宴吃到后头已经没人吃菜了,一个个喝得红头涨脸,还要拉着人吹牛灌酒。本来这种场合和玉是很活跃的,但今天他一直坐在角落,话也不怎么说。其实和玉根本就不想赴宴,被卖孙子的端王硬扯来,让他当个摆设也得坐着。
和玉如坐针毡。
周容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