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如风过荒原,空洞苍凉:“把我在来时重拟的遗嘱给他看。”
李亚闷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桌子那边的人。纸上就写了两条,邵伟乾一眼读通。
“够了么,你想要的在里头吧。你留着吧。等我死后,假设如你所言他真是我儿子,就替我告诉他,让他好好活着。如果他是你随口胡编,你就自己收着,待我死之日尘埃落定,你也该满意了。”
凌牧抓着秘书的小臂,艰难地站起身,挪动小步一点点离开座位:“拍的不错,邵伟乾,也真该去看看。希望我能活到上映的那一天……”
“邵伟乾,我是一个……父亲。”剧烈的咳嗽,仿佛要穿透了肺叶,如暴躁海风掀起破烂帆船,吹透了船帆。凌牧挪着脚步,他嘲讽地想自己是个父亲,且是个不会做父亲的父亲。而,这剧本中的父亲,真是个好父亲。
邵伟乾急忙从椅子上站起,目送老人离开。待那蹒跚的背影消失,他又低头一个字一个字儿地读白纸上的语句。就两句话:我死之后财产全部捐献,亲属剥夺继承权。我死之后,凌道远不再是我的儿子,他所作所为……
“凌先生,那件事。”李亚扶着老人往外走,脑海里还在不住地滚动刚才邵伟乾叙述的匪夷所思的故事。
“一定也会是一部好片,我等上映。李亚,上映的时候一定提醒我。”凌牧顾此言他,沉淀了片刻,他又艰涩地开口:“还有一件事儿,我不想写进遗嘱。不过,希望你在我身后帮我一个忙。”
*
美国西海岸某市的大学校园内,在中断两天之后重新拍摄。
警方初步的调查结果是一个报社青年携带槍支,朝人群放槍。校园里治安巡查增了些,警方给出的答复也是作案者已经顺利拘捕。好在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这地头偶尔走个火司空见惯,就跟放炮仗一样。
这两天里头谭岳真是把凌青原往死里整,分明就是让他不要再抛头露面。谭岳不知为何撩了毛,还放出狠话,说凌青原要是大事小事嘴不张,舌头不伸直说话,就把这妖Jing吊在家里天天上。
凌青原把媳妇的第一次家庭暴力归为水土不服,自知理亏的他都生生扛下来了。不过依旧抵死不悔改。至于谭岳说决计不许他出门,凌青原认为两码事,是不听从的。作为一个重伤不下火线的工作狂,这回满身的伤痕又不是他自己造——脸红也不该是他一个。
众人看见某某和某某某出现在片场,很逆天也很尴尬地有一种两人果然是一家的感觉。大夏天里头,一个米色长袖衬衫严丝合缝,面色苍白步履维艰,偏偏不要人搀扶。另一个明明气在头上又面带不忍,难掩怒容还不离半步。
不过是一起“从别人家新闻里跑出来的槍支问题”恰巧波及了剧组。导演扑地舍身救设备,索性都没什么大损失。可这两人怎么就跟决战过似的。
“谭岳,今天的戏你最好能一次过。”当着剧组的面,凌青原全无表情地用不小的声音说。
“那也得一群狒狒给力才行。”谭岳回敬道。
“若是纯‘突发事件’也就算了。你预先就料想到了,还不置一词,毫无防备,不是脑残吗。”慕德礼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模样,给凌青原搬了个软靠椅,示意他就做做象征性的工作,粗活脏活累活都扔给他这个副导得了。
“绕来绕去绕不开,可我又偏不可能提前预知袭击哪儿来,纯就是个突发事件。无法左右,只当它不存在,自己照做自己的事儿。”凌青原坐到椅子上脸白了一下,语气也不太好:
“我告诉谭岳能怎样,能避免吗。他必然拦着我,生怕我出点闪失地限制我。我事先没说,错了我认。但我不能允许他瞎折腾、禁止我出门。”
慕德礼绕过他们二人的那点Yin私,又开始甩刀子:“就怪你压根没想过平了凌道远。结果让他一个劲虐你。”
“呵,凌道远。难道我该听邵伟乾撺掇,把我大名套在脖子上面,明目张胆去见凌牧,告诉他是二儿子杀了我,给我个公道。”凌青原笑了一声,牵动的肌rou有点多,腰酸腿软浑身不自在,他笑得有些凄惨:
“滑稽。好不容易自由了,和他们扯上关系复又是数不清的明争暗斗。到头来,还是活着做我自己为要。”
慕德礼暗地里烧香祝他命硬,明里砸吧了一嗓子。二人看见一切就绪,场记准备打板,就都噤声闭嘴看着现场。摄像机跟着谭岳走,一个很长的镜头。谭岳第一次状态明显不对,呆板,哪儿有一点听到建国喜讯的由内而发的欢快样子。
凌青原火了:“感情用事,妈的我就不该用他。”这句话,离得近的工作人员都听见了,个个儿想的都是哪管得起你们的破烂帐。
冷着脸喊了几次停,谭岳也给磨得没脾气,洋人狒狒们也从无规则热运动幻化成稳定态核外电子运动。差不多第七次,凌青原喊了过。之后又拍了几个短镜头和特写,舞会这场总算过去了。
群演们各自散去,摄影师准备去补拍几个场景。谭岳和秦子钰走下来,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