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不理他,转身回去继续遛狗。小战士追上来,可怜兮兮的,“你就拿着吧,也就是一盒糖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队长跟我说一定要你收下的,要不然我没法回去交代啊。我就是一个送东西的,你总不好看我回去被队长骂吧。”
王远被他说得有点恻隐。小战士继续说,“你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我还要赶着点名之前回去要不然就惨了。你拿着吧,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要不我给你放这儿。那我先回去了啊。”他把盒子放下,撒丫子一路小跑头也不回。
王远心情更差了,遛狗的心情都没有了,朝狗肚子上轻轻踢了踢,把它踹一边儿去了。他围着那糖盒子转了两圈,没办法,拿起来打开,里头有张小纸条——
“多吃糖心情好,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喻烽留。”
王远拨了一颗红色的糖,浓重的草莓味儿充满了整个口腔。
——唔,挺甜的。比上次那盒饼干好吃。
吃完糖果然心情好了,看着狗也顺眼了。王远给狗也拨了一颗,结果狗对糖没兴趣,舔了两下就走了。王远看着那颗糖觉得有点可惜,后悔了,又不能捡起来再吃下去。他挠挠头,把钱的事情已然忘到九霄云外,心满意足抱着糖盒子回屋准备开灯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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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海岛的秋天温度降得不厉害,空气里的水分依然饱和。会变的是风,王远敏感地感觉得到风向变了。跟着船队干了这么多年,他知道风向变了意味着什么。但他想不到这股秋风把村子也卷入了一个漩涡里。
近十月的天气静谧温和,王远爬到塔顶,整座岛尽收眼底。村子聚落在中部高丘的扇形冲击面下,以东是海港,以西地势则起伏跌宕,被大片大片的树林覆盖,看不到什么。偶尔有白色的群鸟飞过,扑棱环绕一小周又飞进密林里。
村落在日晖下升起暖烟来,一行明亮的火光穿梭进入高丘的树林,遥远处隐约有人群的吵嚷声传来。王远趴在围栏上看,火光在黑压压的丛林里游移,一会儿隐没,一会儿浮现,像条神秘的火龙,风声枝叶婆娑声人声海浪声混在一起,节奏紧密,越来越快。王远眼皮子跳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种危险的预感。
他从塔上爬下来,一路奔跑回村里。
村口聚拢了村民,女人们像是入圈的鹅群一样聒噪喧闹,小孩子的玩闹声夹杂其中。王远走到后面见到两个男人,站在旁边听他们说事情的缘由——
赵家的女儿怀孕了也没定人家。她阿妈把她锁在家里面不让出去,怕别人知道了,今天她溜出来逃到林子里去了。阿妈才惊动了村干部,派了十来个男人进林子里头找人。
王远慢慢往回走,想起来赵家那个女孩子了,他们上小学的时候赵臻芳做课间Cao站在他旁边。村里的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赵臻芳比他小一个年级,两个班做Cao的队伍正挨在一起。赵臻芳就站在他左手边,梳一个马尾辫,头上的橡皮筋有一个塑料小兔子,粉红色的,两颗突出来的门牙。赵臻芳像那只兔子,也有两颗微凸的门牙,被人笑话是龅嘴妹。
他再爬上塔顶,那行游走的火光仍然在林子里逡巡。漆黑的树林像女人的头发,被吹得四下散乱,当中不时随处开了一个豁口,就那么一下把那火光包住,吞灭了。
晚上王远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他梦到赵臻芳的脸,两颗牙齿特别突出,笑得五官都扭曲起来。她小小的个子挺着个肚子,那肚子里是个妖怪,会发光,赵臻芳的整个肚子都发着光,像是个巨大的灯泡藏在她肚子里。
王远是被窗户声弄醒的。窗子没关好,被吹得哗啦啦地响。
外头的天和海都是黑的,塔灯的灯光像是刀子一样在黑透了的虚空里切出一个剖面来。巨大的海浪撞击着岩石轰隆响,震得要天摇地动似的。外头吵嚷的人群声越来越近,王远从床上跳起来去开门,被呼啸的风撞了一脑袋。
几名村干部站在前头,后面跟着几个船队的男人。
王远冷冷地说,“你们干什么?”
李书记从里头走出来,他一笑络腮胡子就不停地抖,“阿远,你见着臻芳没?我们大家都在找她,她阿妈都快急死了。”
王远摇头,“没有,我睡着呢,被你们吵醒了。”
他面瘫的表情衬着黑黑的夜色显得戾色更重,李书记没敢多说话,“阿远,你要是看着臻芳了,你就跟我们说。大家不会为难她的,但是她一定要出来解决问题,不能逃避责任。”
王远当做没听懂,点头。
李书记只能招招手,“大家跟我走!”
这十来个男人呼啦啦一下又走了。
王远又检查了一遍电压,确认灯泡工作正常。他回到屋里,啪一下把灯开了,柜子旁边缩着个女人,哆哆嗦嗦的,被突然的光亮吓得惊叫一声。王远把门关上了,找了个小板凳过来,指着凳子,“坐,别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