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告诉王远。他有点心虚——为了自己这点私心可能要放弃王远。
王远觉得他有心事。村里面临个人危机的时候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坐等,另一种比较古老封建,找祠堂口边上那户老人去算上一卦。村里面几个长老是比较受人尊敬的,手上留下几样老祖宗传下来的活儿,已经到了走一个少一个的境况。其中一位传说祖上是梦里受了观音娘娘召引的,有一门看卦的本事,这一辈已经是九十多岁了,无儿无女,说是观音娘娘指的命数,要断在这一代不能往下传了。当初很多年轻人选要不要出去打工,都去找老人家算过,不为求通达富贵也为了保一个平安。
王远带着喻烽去找这个老人家。
喻烽是无神论者。他出生那年他爸找过一个据称得道的高僧来给他算,说是富贵闲人命,一辈子虽然也有些小毛病,但大风大浪的基本上没有。烽这个字也是从高僧那里拿一万块钱买的,说他命里会有很多水,拿个带火的字平衡一下。喻局长出事之后,喻烽就把这啥劳子高僧的富贵闲人给扔脑后了,纯粹是扯淡。
祠堂口后头是墓园,旁边一户看墓地的小屋子里请出一位老人家,面容慈蔼,眼神却毒得很。
老人不看手相脸相,不摸骨测字,要喻烽到东海观音娘娘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给了他一小块gui壳板,让他摸过之后把那小gui板放到油灯上烧,烧得那gui板黑了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喻烽以前念初中的时候读诗经里面说男女成亲之前要占卜就是烧gui壳,但这个年头好的gui壳很难弄到,这么古老的占卦方法也就是在书里面还有,很少人真的会这么做。喻烽也是第一次见。
“看什么?”老人家淡淡道,“没见过?”
喻烽点点头,“以前只在书上面看到过,没见过真的,老人家一直是这么占卦的?”
王远说,“现在烧得少,gui板少了。”
老人家干笑了一下,那声音听着很奇怪,像一口死井里最后一点浊水滚动了一下。
gui壳烧裂了,一股腥臭的味道。老人捧了一盒灰出来撒了灰在gui壳上面,焦黑的gui壳沾了灰,现出一条条皴裂的细纹。喻烽想问那是什么灰?
老人说,“这是艾草灰,你们别碰。”她拿着那gui板看了看,说得很刻薄,“孤寡命。”
喻烽还是问,“您算出来什么?”
老人说,“你们军人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王远拿着土话说,“nainai,观音娘娘说什么?”
老人看着喻烽,“你和你的亲人没缘分。”
喻烽皱眉,没说话。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这种人自己对自己的命数恐怕心里早有底的,我也不戳穿你。你和你的家人不亲近,也没有缘分,这不是你的错,不亲近就不要勉强了。”
喻烽觉得她说得太刻薄,“老人家,我虽然年轻时候也闯过不少祸,但是自认还算比较孝顺,我现在离家的确远但不代表我不惦念考虑我的家人。”
老人哼了一声说,“话说得好听,这么有信心那你还来找我算什么呀?”
喻烽顿时哑口无言。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悠悠说,“你要的东西代价太大了,选择之前要好好想。”
王远没有听懂,喻烽只听懂了前面,没听懂后面,“我要的什么东西代价太大?”
老人笑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两个月后通知发下来,村里面的居民要集体搬迁,驻岛部队仍继续原地驻守。
搬迁方案和具体日期还没有明确,都是要村委会参与协商讨论的,恐怕还要研究一段时间。王远去村委会问守塔人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搬,李书记有点犯难,一拍脑门说把你这个事儿给忘了。守塔人按照规定属于国家公职人员,是在编在册的,但因为小岛情况特殊,这个位置一直不是按照国家公职人员招考的流程来办,而是由老一辈检验过关的。如果王远这个时候搬走了,那么谁来顶替这个位置就不好说,最关键的是要找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代替王远是个难事。
王远提出来,“我服从政府安排,但是要考虑我阿妈。”
李书记知道他不愿意和他母亲分开,“你不要急,我要打报告向上级请示你这个位置怎么变动,在大家开始搬迁之前肯定会有通知的。”
村里也有人闹不愿意搬迁的,尤其是大部分的老人都不愿意挪动位置。几个老人家天天上村委会办公室门口坐着,拉这个横幅说要控告强制搬迁。李书记每天都挨家挨户去做工作,头疼得要命。王远的母亲也不愿意搬走,腿脚不好,长途一趟是折腾身体。她本来想劝儿子去和李书记说说,让王远留在这里继续守塔,她也好不用挪动。后来想想还是忍下去了——儿子一辈子也没出过小岛,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他走出去,做母亲的还是希望他能多出去看看,不要永远呆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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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