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上未散的温度,在衣物间辗转悱恻,时深时浅。
水声渐急,泠泠淙淙,似乱弹的琵琶,胡拨的琴弦。
私语不成句,情声不成曲,这人世间的快活,本就是这样促急慌乱。
“那便日日见吧……”
水声止后方闻人语,僧人语声轻若纸鸢,似还被一缕春风托在云间,手却是稳的,稳稳将人拥入怀中,在他耳边道,“……所见无不是花,所思无不是月。”
“…………”不学无术的挽江侯眨巴眨巴眼——他没听懂。
“边涌澜……”
昙山垂眸见他一脸茫然,心中又是莞尔,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却是亲昵。
他低声为他解出这句话中的禅意:
“日日是好日。”
奉元城中热闹繁华,挽江侯拖着僧人多盘桓了两天,便见票号的大掌柜亲自找上门,跪拜为礼,又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个火漆密封的信筒。
信筒只得半个小指长短,一望即知专作飞鸽传书之用。
边涌澜将人打发走了,方与昙山笑道:“看来皇上的小舅子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边说边将信筒拆开看过,将那短短一截纸笺递予僧人,复又笑言道:“大师,你可知我最怕皇上干什么?”
昙山接过纸笺,扫一眼便将内容看全——纸上只得四字:“速归。文青”
“我最怕他不拿自己当皇上,”挽江侯敛去笑意,伸手点了点纸上落款,“每次他对我不自称孤寡,往往没什么好事。”
“我与今上一处长大,儿时没少拉着他玩闹,”昙山垂眸不语,便听挽江侯续道,“据说小时候,我听了些嬷嬷讲的传奇异志,便非要拉着他扮神仙,让小太监演妖怪,天天折腾得宫中鸡犬不宁。这些事我本记不得了,他却记得清楚,且还要提醒我别忘记。”
“今上勤政克己,偶有闲时,也会写两笔歪诗,画两张鬼画符略作消遣,”敢把天子墨宝称为“歪诗、鬼画符”,可见边涌澜的胆子大到什么地步,“想来他自己也知道,他那诗画是真不怎么地,便也不给旁人鉴赏品评,省得听那些虚头巴脑的溢美之词,偶尔有自己觉得还过得去的,便落一枚‘文青先生’的私印,留起来存个念想。”
“我曾问他,‘文青先生’是个什么典故,他却反问我,‘你不记得了么?小时候你可还为寡人起过一个仙号,叫做文青真君。’”
“及到后来,有什么他想让我做,我却不愿去做的事,他便总要说,‘涌澜,满朝臣子,朕只信你一人。但这不是朕的皇命,是文青哥哥要你帮一个忙。’”
边涌澜不多解释那些“皇上要他去做,他却不愿去做”的事是什么,只摇头笑道:“帝王心术便是如此,可他也不容易,我不怪他。”
“涌澜,”昙山方才垂眸不语,不单是在听边涌澜念叨一些陈年旧事,也是在以心识推演夏春秋的去向,“……夏春秋现下人在京中。”
“我猜也是如此,”挽江侯面上不见诧色,只冷笑了一声,“但那老头儿不了解文青——文青这个人,把他的江山看得比什么都重,‘定国、安邦、平天下’,他是一心想做一位流芳百代的盛世明君,哪怕仙境为真,他也不见得乐意去,那仙境里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
“昙山,本侯可以项上人头作保……”
“不必,”僧人淡淡看了他一眼,学了他的口气道,“你说点吉利的。”
“吉利的就是我们一起回京住下来,”边涌澜牵过僧人的手,握紧笑道,“不管人生还剩几十年,我们天天都要见面,携手白……哦,你没头发,共白头恐怕是不成了。”
食髓知味,便春宵苦短。
挽江侯把他那个什么都敢说的脾气从床下带上了榻间,昙山纵容他轻声软语,绮言求欢,识海中看到欲山千仞,高不知几百丈,仞上闪着点点寒芒。
生而为人,因欲生执,因执生苦。
佛子愿受这一苦,也是他的修行。
欲山千仞,僧人举步登上,不见步步生莲,唯有一条血路。
一条血路,却走得十分痛快,无比安然。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应该是周二吧,如果周二没更就是周三……
二十七
快马加鞭,两日后二人入了京城,片刻都不耽搁,直奔皇城而去。
一别月余,京中亦换作暮春颜色。
保和殿前遍地金阳,挽江侯一步步走上石阶,跨进殿门,眼见天子背身而立,却不下跪,不称臣,只似与寻常人打招呼那般随意道:“我回来了,别来无恙?”
“一路辛苦,”天子负手转身,向昙山轻轻颔首道,“大师亦不必多礼。”
实际勿论他说不说这一句,僧人在这君前也只执佛礼——佛子跪佛,不跪君王。
“让那老头儿别藏着躲着了,出来吧。”
以边涌澜的耳力,入殿便听得东暖阁内有一道粗重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