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数赠予那方印中天地——他合慈悲道位列仙班,道心亘古坚定,如此为之,还过不过得了天罚,不在他的神念之中。
“你既执意要救这个人间,便去做个人吧。”
天罚须臾便至,天道却叹了一句,只罚他坠入人间,可见天道也讲情面,愿为这至圣至善的仙人留下一线生机。
可坠入人间的,却不止这一位神仙——
初生一界中已生出一团天地真灵,真灵无神无智,却似也有不甘之意,封印成时,偏有一缕挣了出来,同仙人一道坠入凡尘,又因无依无凭,本应消亡在这处凡尘之中。
“…………”
仙人看着这一缕天地真灵,不忍它就此消泯于此间,便为它寻了一个生来无魂无魄的人间婴孩,以最后一线神识,助它生出凡人的三魂七魄,而一介真仙神识,就此归于沉眠。
婴孩得了魂魄,便闻一声啼哭——
人间婴孩,生来俱要放声啼哭,可这孩子哭的,却似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
他有一瞬看到了一双眼。
似有一双眼睛,最后深深注视了他一弹指,一眼之中,有悯、有情。
他因那一眼慈悲之情而哭,哭完了,便忘了——三魂七魄俱全,生生世世为人,他便什么都不再记得。
金仙法力可封印一界天地,却连神仙也做不到让两界彻底相隔。
两千年过去了,五千年过去了,七千年过去了,封印上的法力渐消渐无,笔杆峰脚下却徐徐行来一老一少,一师一徒——金仙慈悲,神识都已沉寂,心头Jing血仍不忘护佑这片人间,便自笔尖两滴残血化出两具人形。
人形做这人间以为的慈悲之貌,两位佛子并无仙人记忆,只记有一门封印之术,一门观想之道,和一门生来就有名字的功法。
那门功法,唤作“众生相”。
“你可知天道责罚,罚在了何处?”
梦中有一语叹问,僧人醒来,便明悟了那个答案。
他合慈悲道位列仙班,却以仙身干涉人世,天道罚他,只因那超然世外,高高在上的慈悲,违背了慈悲的真意——
天道便罚他历经人世、见遍众生,去看人,去懂人,去做人,去想一想……
你做了人,可还愿意救人?
昙山微微抬眼,接过一朵花——他眼前没有众生,只有这一人。
三千年轮转,他终于为了这一人,真真正正地,做了一个人。
终是做了人啊——
他心中有喜,喜在这人自晓风晨露中走来,微红着脸,笑笑地递给他一朵花;
他心中有怒,怒在明了了天道留给他的选择,这一个选择,已等待了他万年;
他心中有哀,只因他接过那朵花时,便给了这已等待万年的选择,一个尘埃落定的答案;
他心中有惧,怕的不是自己选择的命途,怕只怕他放在心上,护在心间的那个人……他本愿他一世无忧,一世快活,一世不知,悲苦为何……却怕是,做不到了;
他心中有憎,憎的正是这个他愿舍身相护的人间……这个人间,配、吗?
可他心中也有欲:
他做了人,便终懂了人。
私欲、贪念,他的涌澜啊……本应是永远记得、永远不变,时时在心头,岁岁伴身畔;
痛悔、嫉羡,早知有今日,他宁愿他从未见过自己,从未记得自己半分……携手白头,那红尘中得幸相伴一世的人间眷侣,是真于此时此际,得了神仙嫉羡;
还有情与爱——他做了人,才晓得人间情爱,不说拿起、不提放下,不计前因、不问后果。
原来所谓情爱,只是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他自他手中,接过一朵花来。
他看了、懂了、笑了,便接过一朵花,做了一个选择,攀过了一线天壑——
僧人拈花一笑,立地成佛。
“……涌澜,来。”
佛对人说“来”,却自走前一步,站到了人的身前。
他低下头,深深切切地去吻他——
边涌澜看着昙山低下头,含笑吻上自己的唇,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心头却莫名闪过一丝慌乱。
他慌什么?
他这样问自己,便忆起那闭眼的一瞬,他竟似看到身前人眼中的情意,那样沉、那样重,便终化成了实形,化为了……
边涌澜睁开眼,定定看着眼前人,眸中再无半分情意,只有一片茫然。
他来不及问这不认识的人,你是谁?
便在下一瞬,身形于这方异界间,彻底隐没不见。
真佛抬手,以金身为引,以业力为凭,双手合十,含笑阖眼间,便做成了一件万年前未能做成之事——
打破此界封印之时,两界若即若离,危如累卵,只待他做下一个选择。
他若生而为人,仍愿救人,天道便也愿成全这份真正的慈悲,准他暂塑金身,舍一身,救万万人,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