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可洛克呆滞的张着嘴,与白瞎子四目相对。在他的目光中,那双空无一物的黑色眼洞仿佛两道无底深渊,就欲将他的心神扯入其中永陷沉沦。
白瞎子,当然是个瞎子。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弑父仆卖主,信诺变云烟,情义如粪土。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弟,我送你句话。”
白瞎子的声音并不大,偏偏这轻飘飘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可洛克心底。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可洛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的手,他怔怔的注视着白瞎子推着轮椅缓缓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跪在地上宛如石像。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猜想过自己找到的会是一具白骨。但就算那样,他也不会像此刻这般茫然无措。
他会认错龙离?可洛克曾贴身追随龙离将近三年的时间,若说他会认错人,没有人会相信,尤其是他自己。就算龙离换了副身体,可洛克都有自信将其认出来,更何况那张脸分明就与八年前一模一样。
八年,用嘴说只是两个字,过起来却格外漫长。八年中可洛克几乎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次睡梦中他都会想起那天晚上被他亲手释放出体内怪物的龙离,可笑他那时还满心以为自己一死足以抵过,如果他知道龙离会因他而失踪甚至死去,那么可洛克会选择在一切开始前自我了断。
时光无法倒流,后悔也只是徒劳。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几乎将可洛克压垮,如果没有寻找龙离这个目标在支撑,他早已崩溃。他的痛苦与他人的责难无关,他的痛苦来源于自身,来源于他的灵魂。
只有在真正失去龙离后,可洛克才惊恐的发现,原来他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
月蓝城城北挨着城墙根旁边有座不大的独立小楼,楼外栽着几颗在炎狱最常见的赤炎树,门旁还摆了两张长条石椅。城里稍微有些见识的老城民都知道那是城北白瞎子的住处,前几年白瞎子没失势前,也是城北的一处禁地,经常有道上的大人物在附近出没。
深夜,一道孤独的人影出现在小楼前。
夜风刮起来人宽大的斗篷,只见这人低头摘下脸上墨镜,露出那双仿若幽冥鬼火般的眼瞳,正是可洛克。
他犹豫了半刻,终归还是下了决心,抬手敲响了门。
叩叩。
一轻一重,只敲了两下可洛克就放下手。若是里面的人想见他,这两下便足够,若是里面的人不想见他,他再敲一万下也没用。更何况,他不愿也不敢去打扰里面那人休息。
可洛克心情忐忑,他一生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几,再加上性格本就冷漠,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起伏不定的心境。问题里面那人,是他此生唯一的魔障。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涩响,从里面打开了。
白瞎子坐在轮椅上,左手握着门把,右手提着盏焰灯,对站在门口的可洛克开口道:“进来吧。”
听到这三个字可洛克顿时眼角一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但只要在这人面前,他就无法保持自我。
屋里有些黑,可洛克跟着轮椅进到客厅的餐桌旁站定,白瞎子把手中焰灯放回桌上,口中招呼着可洛克坐下。
“家里没有茶叶,只能喝些白水,叫你见笑了。”白瞎子一边熟稔的提起桌上水壶给可洛克和自己分别倒了杯水,一边低声说道。他虽然看不见,但倒出的水却将将好挨到杯沿,能看出平时都是他自己做习惯的。
可洛克喉咙发梗,他端起盛着白水的茶杯凑到唇边,两瓣嘴唇不住打着碰,却无论如何也碰不上那杯中水。
白瞎子也端起茶杯喝了口白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来找我,为的还是下午那事?”
可洛克手一抖,他深吸口气定下神,道:“是。”
白瞎子沉默,良久,无声叹了口气。
“你若没有落脚的地步,就在我这住一晚,明天一早便走吧。”
这话说的太清楚,可洛克瞳中焰光黯淡,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若就这么放弃,那他这八年来的找寻和煎熬,就再无意义。
“等一等!”可洛克叫住正欲推着轮椅离开的白瞎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烟盒,缓慢的递到对方面前。
“这包烟,算是抵我的借宿费。”
白瞎子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他没有接烟,只是摇头笑了。
“我身体不好,这烟……已经戒了。”
那笑容平淡,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让可洛克看了,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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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蓝城建在炎狱南分界线的唐亚高原上面,海拔足有三千多米,远比平原上的城市气温要低得多。而且由于地势的原因,雨水也格外充足,平均两三天就要下场雨。
清早焰光刚刚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