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再三,毕竟在人家那里打扰了好几天,问声好是最起码的尊重,苏林结结巴巴开口了:
“罗……罗医生,这么巧,你也来吃饭。”
罗晋头都没回,从镜子里看他,眼角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黑眼珠转了转,斜斜瞥了他一眼,苏林跟他隔得远,镜子里罗晋更显得高人一等。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苏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面相当尴尬。
“嗯,是挺巧的。我还有事,先走了。”罗晋拿起盘子里的干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回他话。
苏林浑身冒汗,他走到便池边,一边褪拉链一边安慰自己:
“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指尖发抖,他试了几次,越发烦躁,结果适得其反,内裤卡到拉链上了。
还好不是一拉到底,苏林外面穿了加长衬衣,忍着尿意,稍微整理片刻,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罗晋就坐在出门左拐的一处隐蔽角落,不像苏林呆在大厅,人来人往,一眼就能望见。
他正对着苏林,眉眼弯弯。罗晋笑起来永远都那么好看,眼神明媚,浑身上下自在又坦然。
可是让他感到快乐的人,或许并不是苏林。
“李岩,你叔叔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罗晋摇了摇头,斜倚在座位上,垂下眼睛,依旧掩饰不住笑意。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又小声说了几句,罗晋只是笑,笑声低沉悦耳,但是苏林听不下去。
苏林转过脸,不再看他,左右张望,他在寻找赵权,在自欺欺人,也在等待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服务生上了最后的甜品,赵权透过侍者黑色的制服边沿,看到苏林一张茫然四顾的脸。
他快走几步,一把握住苏林的手:
“才几杯就醉了?”
赵权眼尖,说话的同时就看到罗晋了,他听到那个男人说:
“是吗,我弟弟也喜欢玩飞镖,不过自从他走了之后,家里这些小玩意都没人动过,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带给你。”
苏林呆了呆,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他右手抄在裤兜里,那块习惯了随身携带的雨花石被他捂得发热。
他手心都是汗。
赵权扳过他的脸,摩挲了两下,又热又烫,随后架起苏林一只手,扛到肩上,让苏林整个人的重心向自己倾斜。
“醉成这样,路都走不动了,来,兄弟帮你。”
25
苏林在小区楼下跟赵权分别:
“今天谢谢你,早点回去休息。改天我回请你吃饭。”
赵权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他:
“你和罗医生怎么了?”
对方直切要害,苏林低下头笑了笑:
“没什么,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系了,其实我们……并不算太熟。”
赵权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抬头,舅舅站在阳台上一边晾衣服一边哼唱,赵权和苏林相顾无言,最炫民族风,幸好是封闭阳台,否则舅舅癫狂起来,爬到阳台上潇洒一通也说不定。
苏林默默伸手擦汗,忽然眼睛发亮:
“糟了……”他仰着脖子冲楼上吼:
“舅舅,我的长裤口袋里还有五块钱,纸币啊,要命!”
进了门,舅妈跟表妹一人抱着半个哈密瓜,腿搭在茶几上,聚Jing会神研究狗血八点档,不时还交头接耳,义正言辞讨论两句。
“阿林,八里路外就听到你嚷嚷了,怎么了?”
苏林无比悲恸地看着沙发上这一对吃货母女,抢过蒋晴手里的哈密瓜,放在手里掂了掂,又大吃两口:
“我的五块钱,还有找吗?”
舅舅拿着衣架子从阳台走出来,捧起冰箱上的另一个小哈密瓜,摆出举重运动员的架势,一手拿着上下挪动,秀肌rou:
“没有,今天超市特价,五块钱2个。”
苏林看上去很失落:
“我以为你至少会拿去买个桂花鸭头。”
“小炮子,上次你洗衣服,把我口袋里五十块全拿去买鸭头跟鸭舌了,这次想都别想,有瓜吃不错了。”
苏林接过舅舅手里的瓜,左摸右摸,然后径直向房间走去:
“特价买的?我给您看看这瓜坏了没有。”
一回到屋里,苏林把瓜放下,小心翼翼拿出裤兜里的雨花石,把它半举着,用尽所有力气,仔仔细细看它,黑夜做背景,这石头颜色越发温暖熨帖,海蓝色的底,上面一圈一圈晕开的纹路,像天空也像大海,如此辽阔。听说人的性格也会影响它,不知道再过几个月,它会不会有变化。
苏林把它放进抽屉里,上了锁,这石头通人性,不放水养,就像人心,慢慢也会干枯。
罗晋最近一个礼拜,每天雷打不动三台手术,有时候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冲个热水澡倒头就睡。虽然年轻人体力好,这样折腾下来,也确实能忘掉许多烦心事,比平时容易入睡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