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点头转换话题,“聿卿,你何必这么认真,只是一局棋而已。纵横十九道,钵子里的黑白早晚有走完的一天。”错不过对面捻着棋子一滞的手,周天赐一丝丝收回了声音里过分外露的感情,“直皖战前,你从北平回来再和裕景元打十番,路子变了,有几手狠辣干脆推快了棋局的节奏,聿卿,你的棋头一次让我觉得好看,”周天赐眸光幽暗了一分,“怎么变的,我也和余树生下过不少棋,你是再北平碰上他了,”“啪”地拍出一子,“胳膊上的伤是他打的?”
黑子,夹。
求战。
“对,”鲍聿卿落子应战,稳稳离手,“带棋盘到北平本就是要送给段少文直奉合作,余树生想要我就该给他。少斗一口气就没有“清君侧”,没有直皖战争,没有外蒙顺而又反。我不会受伤,余树生也不用离开北平,”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天赐,你认为下棋你赢得了我么?”
“赢不了,我一向输给你。”周天赐应得干脆,向盘上的落子却丝毫不怠慢,一子一子凌厉异常,“我只是想起你为什么应了我这一局棋,直奉战前杨雨庭出手无理,你截了他的装备警告他,为人马首理当安分。”周天赐不执棋的手托腮,眼神藏不住的轻蔑,“手总是伸长容易缩短难,心野了就要丢命。”
“他确实丢了命,” 鲍聿卿声音己不可辩的弱了一弱,“胆子太大了,为了兵工厂连我都动,最后果然干出不顾情分得事情。”
不顾情分的下毒害死了天赐的父亲。
这件事鲍聿卿当初隐约知道些线索,而天赐当时扯着“造反”的旗子对付日本人正在关头。
疏忽,真的只是,疏忽么?
再看盘上黑子凌厉异常,鲍聿卿深吸口气,周天赐的棋风很像余树生。
“你下这样的棋,难怪我改了路数,你反倒喜欢了。虽然围棋以正合以奇胜,但正则智偏则诡。余树生是余树生,这样的路数我不用。”
对面的聿卿道理讲得响亮却不看自己,说起父亲周明轩的死言辞也刻意回避。
周天赐捻着手中黑子。
知道。
聿卿的父亲鲍梓麟,自己得父亲周明轩,还有杨雨庭。死者已矣,到了分辨是非对错的时候,聿卿会退。
“啪”
近身绞缠的黑白盘面,黑子再追一步。
这一手,相比于白棋的平和温厚,非常狠毒。
“我没问你正正偏偏的大道理,我问你的是我爹在你的奉天出了什么事!” 仅仅隔着棋盘,周天赐清楚的看见对面鲍聿卿脸色狠白了一分。
“下毒的就是杨雨庭,不过在你的东北,出了什么事都少不了因为日本人,杨雨庭手段下流终究是对付日本人。后来你在大西楼给他准备了鸿门宴,而他既然已经偿命,等到了南京,我对你的指责你也就不再多辩。杀父的罪魁是日本人,你知道跟我周天赐强调这一点,对于息争御外比其它任何理由都有力。”
鲍聿卿淡色的唇不住颤动,盯着盘面新落的这一手黑子,眸子极力掩饰仍然漏出了脆弱,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处境就如同在房间里他面对周天赐的质问时一样。
周天赐阖眸,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捻子握拳的聿卿,腕上青筋显露,绷紧的表情是清清楚楚的愤怒,身体因为剧烈变化的情绪冲撞轻颤,愤怒到了极点,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话讲出来之前,周天赐快速的想过自己这番话可能造成的后果——聿卿会不会拍桌子,掀棋盘,甚至跟自己动手。
可是,都没有。
周天赐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还在东北时,刚刚完成东北讲武堂三个月的封闭受训,明明是想他想得一接到委任状就跑去找他,可是看到办公室里公事公办的“小鲍司令”,竟然演变成跟他动手强斗!
那时的聿卿是何等的威风,威风到要维护这份骄傲根本就不用动手。一句喝令十足的“周天赐”,有的是人拿着枪替“小鲍司令”出头。
你做小鲍司令时尚且不容我轻言冒犯,怎么现在握有了九省实权,名头换了更大的“副总司令”反倒任凭我口舌欺负至此!
轻叹,对面的聿卿竟然还在等着自己的下文。
“聿卿,我看不惯你爹很多做法,但是把东北交给你这个决定,鲍大帅绝对是英明。我真不知道是该说大帅看重你认准了你,还是说大帅心狠害苦了你!”周天赐在棋盘上又落一子,粗粗看依然是攻杀,可比之前面,温和了很多。“你说你不是余树生,那些锋偏毒狠的路数你不用。聿卿,你不愿意用不代表你不会用。杨雨霆死在大西楼,是中毒,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弟弟还特意登了报纸来告诉我。”
“这也是告诉我!”鲍聿卿抬头,黑玉眸子仍然是澄水一片,“东铭也写了信来,我也知道裕景园是怎么受牵连死的。一报还一报应该,但打谱终究好过打人。”
看着鲍聿卿回过神来一般,只要不是关于息争御外,他就都有话说。
周天赐摇头,将手里的黑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