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余,差一点就没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家,片刻休息都不得,就被关在祠堂里没吃没喝,怎不叫做祖母的心疼?燕老太太忍不住在病床前埋怨了丈夫几句。
燕濯云本来心里就憋着火,这一激便破口大骂,指责夫人头发长见识短,说她慈母多败儿,耽误了燕家两代子孙。燕老太太也是有脾气的,被丈夫训斥得狠了,当即反呛起来,结果又把老头子气晕过去。
燕濯云原就缠绵病榻,Jing神状态很差,这短短一夜又两番急火攻心,林子御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燕重锦正跪在祠堂里会周公,冷不丁听到房门一开,刚睁眼就被燕不离和池月拖了出去。
还以为两个爹没收拾够自己,准备玩一回男男双打,谁知燕不离径自将他拉到燕濯云榻前,红着眼冷喝道:“不肖子,给我跪下!”
看到床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的老人,和伏在床头哭啼的祖母,燕重锦脑子轰然一声,腿软地跪了下去。
老天,他竟把爷爷气成这样了吗?
“爷爷......”
听到唤声,燕濯云终于睁开了眼,吃力地抬起手:“重锦......”
燕重锦连忙膝行过去,握住对方的手回应道:“孙儿在。”
“你是不是......很恨爷爷?”燕濯云老泪纵横,哽咽道,“是不是......怪我只考虑燕家......没考虑过你?”
燕重锦摇头道:“没有,孙儿明白,爷爷是为了我好。”
“你不明白......”燕濯云咳了两声,继续道,“梁家严禁断袖的规矩,是开朝太祖立下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是因为害怕男子干政么?”
燕濯云摇首叹息,告诉了他一个关于燕家先祖的隐秘。
这个隐秘没有记载在任何史料里,燕家的历代家主,也是靠口耳相传得知。
燕家先祖燕无方,生于草莽,起于微末,随太祖梁荆征伐天下。年方三十就封侯拜将,位极人臣,一时间风头两无。
只是朝臣不知,燕无方是皇帝的入幕之宾。梁荆虽是个文韬武略的君主,却手段狠厉,独占欲极强。他等了好几年,等到燕家终于有后,便立即下手,寻了个由头逼死了燕无方的发妻。
燕无方从此与皇帝反目成仇,暗中谋划兵变。可惜梁荆早一步得知消息,动作迅速地将人拿下狱,使得兵变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
这样一个谋逆的叛臣,梁荆也没舍得杀他,随便安了个罪名关在牢里,好吃好喝地伺候,逢年过节还去探望。
燕无方却从没给过皇帝好脸。
对他来说,发妻的死就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死结,这辈子解不开了。
梁荆也不是吃素的,见这臣子怎么哄都不回头,便带着燕无方的独子去见对方。以养燕凌舒做娈童为威胁,逼迫燕无方就范。
这自然是皇帝唬人的招数,可燕无方是个耿直的武人,心里便当了真。他假意原谅了梁荆,出狱后便入宫侍寝,在龙床上行刺了皇帝。
当时的详情已无人知晓,就连燕凌舒也不清楚那晚发生了什么。
燕无方是武将,功夫也在梁荆之上,但行刺的结果却是他死了,对方反倒安然无恙。
更奇怪的是皇帝的态度。
梁荆将这场行刺的痕迹从宫中彻底抹平,对外的说辞是燕侯身染急病,最后也给对方风光大葬。燕无方死后没过多久,梁荆也驾崩了。他在宾天前立下了那条铁律,令梁家皇嗣永不得沾染断袖之癖,并一直延续至今。
“爷爷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挑起梁燕两家的恩怨。毕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燕濯云缓缓道,“太祖到最后才明白......同为男人,又是君臣,搅到床笫之上,一定不是好事。”
“今上有些手腕......和太祖爷很像。你这犟脾气,和燕家的老祖宗也像。皆是强硬到骨子里的男人,一有矛盾谁也寸步不让,能有什么好结果?爷爷......是不想看着你跳火坑,怕你重蹈先人的覆辙啊......”
燕重锦迟疑了片刻,说道:“孙儿明白爷爷的苦心。可皇上从不曾逼我,他也绝不会强人所难。他......他和太祖不一样。”
“都是坐龙椅的,早晚会变得一样。”燕濯云发声变得艰难起来,攥紧他的手道,“就算喜欢男人......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就不能答应爷爷,离开那个......能至你于死地的男人吗?”
“我......”
燕不离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望着老人哀求的脸,燕重锦几乎将唇咬出血来。他挣扎良久,又挨了池月一脚,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地道:“孙儿,明白了。”
燕濯云心安地一笑,阖目而逝。
满屋的哭嚎声,明明近在咫尺,耳边却模糊一片,似乎那些人都离自己十分遥远。
燕重锦感觉胸腔里空落落的,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这种悲伤就像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