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道:“爷爷好。”
周楚风拍了拍孙子的肩膀,笑道:“淇生你也长大了,有担当喽。”
周淇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只是来给爸爸帮忙的。”
周爷爷的手还搭在他身上,却令周淇生觉得有些沉。他抬头看老人,却见老人目光也是沉沉的:“淇生,以后要出息呀,周家也要靠你了哟。”
想起芳叔之前说过的话,周淇生不知为何心里起了点疙瘩,他笑笑地转移话题:“淇生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呢,爷爷您说笑了。对了,今天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太不安全了!”
“哦,没什么,”老人挥挥手,口气里有些怀念,“我只是想走走。毕竟,我也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啊……”
周淇生一愣,想起这鬼气森森的宅子,想起芳叔的话,竟微微退了半步,道:“爷爷您先进去坐,我在这里迎客。”
“乖孙啊乖孙……”周家爷爷抚着他的肩膀笑道,迈步进了前厅。
随着日头高起,各房的亲戚们也陆续到了。有挑着扁担来的,有开着小车来的,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匆忙的空白的表情,没有一丝喜庆的意味。匆匆忙忙地摆好供桌,匆匆忙忙地燃香祭拜,匆匆忙忙地烧冥币燃鞭炮。他们彼此间没有交谈,一切好像是一出无声的默剧一般。
周淇生站在前门迎客,身后的院子里的铜炉正火光熊熊地烧着冥币,但是他还是冻得腿发麻。那是从心里开始发冷的感觉,所有人的来去匆匆静默无声,令他觉得他似乎就站在一个约定俗成的秘密旁边却不得而知。
正午时分,来不及赶回去的亲戚照惯例是要留下来用餐的。周淇生到偏厅去帮着芳叔摆碗筷,心底默默念叨着希望这一日快快过去,他希望什么秘密也不知晓。时间越是流逝,周淇生想离开的期望越是强烈。
但是就在眼见着饭菜要上桌的时候,有人在后院尖利地喊了一声:“天啊,老太爷他去了!”
周淇生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汤匙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一种恶兆成真的恐惧感将他包围。边上一个老婆婆看着他把汤匙给摔碎了,念念叨叨起来:“哎哟,后生仔,不吉利啊!不吉利啊……”
周淇生只愣神了几秒钟,就开始寻找父亲的身影。他环顾四周,发现亲戚们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有担忧的,有冷淡的,有恐惧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周淇生觉得头在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打起Jing神跑到后院去。
后院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脸上有惊恐也有镇定。周父已经到了,正半跪在躺椅边握着老人的手。
“淇生,你过来。”周父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周淇生走过去,就看见早上还中气十足和自己打招呼的老人合着眼躺在躺椅上,脸色微微发青。
“淇生,你……你来看看爷爷。”周父轻声说。
于是周淇生也在躺椅边跪下。
老人躺在开敞的院子里,微薄的阳光倾泻在他的脸上,那更加清晰的发青面色、乌紫嘴唇显得骇人。还有他脸上的老人斑,此刻像尸斑一样令人恐惧厌恶起来。
周淇生自小和爷爷并不亲厚,但是此时他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握上了老人的另一只手。只有一瞬间,一股寒意沿着他握住的那只手蔓延了过来。那感觉并不像尸体的温度,而是一种带着窥探的恶意,就好像供桌香案前的窥视和那头疼欲裂的昏眩一般。
“爷爷……”周淇生轻轻唤了一声,“爷爷,吃午饭了。”
除夕这天的下午,好端端的祭祖变成了族长的葬礼。
棺材早远前制的,本为了安葬不知哪一代的少爷,但是搁置了有些年头。乌漆漆的一口棺材却仿佛新的一般,没有虫蛀蚁噬,摆在祠堂的正中央,看着好不瘆人。周老爷子穿着崭新的锦袍躺在里面,棺木合了一半,他的脸色衬着衣着更显得诡异起来。
乡下人觉得除夕去给别人送葬终是有些不吉利的,于是连村里吹奏丝竹笛管的伙计都没有来,整个灵堂萧条得可怕。周淇生披着麻衣跪在棺木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满堂冷眼的亲戚,猝然死去的祖父,还有这鬼气森森的老宅。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不真实,和他从前生活的世界相比,这里就好像一个异世界一般不可理喻。他跪得双腿发麻,抬头看厅堂中央挂的“福泽子孙”四字,也觉得可笑起来。
“按照老家的规矩,是要停尸七天的。”周父对周淇生说,语气里微微有些伤感和歉意。
“没事的,爸爸。”周淇生只能笑着安慰父亲。
但嘴里虽然说着没事,可身体却不是这么说的。周淇生勉强跪在棺木前已有一段时间,他虽悲伤惶恐,却出奇的没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只是这样跪着,发呆,然后犯困。在祖父的灵堂里犯困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啊,可是强撑了一夜的周淇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彤彤的烛影,缭缭的香烟,还有幽暗背景里三排牌位和那谜一般的克岐公画像。周淇生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却觉得自己恍然已经神志不清了。他的视线越过祖父的棺木,盯着前方,